泷泽生一下子呛了太多水,此时咳得肺都要出来了般,他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不慎灌进液体的气管发出不堪重负似的嘶哑声音,响在耳边就像漏了风的难听口哨。
可泷泽生听得最清楚的是自己擂鼓一般的心跳声,它好似咚咚的敲在大脑里,令他连续和的惊呼声都抛在一边。
神经质的发抖只持续了几秒钟就被泷泽生止住,碧眸青年抿唇,稍微屏息让自己摆脱那种得不到氧气的狼狈姿态,挥开续和的手站了起来。
续和见自己一通问话都没得到回应,便识趣的闭上了嘴。
他瞅着泷泽生的眼睛,然后在心里暗暗嘶了一声。
红了?
被泳池的水淹的?
总不能是想哭吧?
……真是稀奇。
泷泽生拽了续和拿着的毛巾就回了屋。
屋里开着空调,泷泽生却还是觉得脸庞上一度一度的蒸腾着热意,并不是患病发烧,而是自心脏处沸腾奔涌的血液抑制不住的燥热起来,源自某种羞耻,某种悔意,令他现在时不时的耳鸣脑昏,齿根都在发抖。
一切都有了答案。
泷泽生难耐的按住胸膛,那里面的心脏正因为他的情绪波动狂跳不止,让他甚至崩不住脸上的表情。
泷泽生回房间打开了他的工具人徽章,小小的金片还是缺了一角的状态,但光泽却好像更甚了,泷泽生的手平稳而迅速的输入密码——以防万一设的密码——然后等待程序加载。
徽章保留的信息过多,等待的时间也不过十几秒,泷泽生却没盯着那串走动的横条,而是把脸埋在掌心里,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如果熟悉他的人在这里……那么一定会迅速的明白过来,泷泽生在自闭。
可不是玩笑意义上的想要钻进地洞里脱离现实的鸵鸟心态版自闭,泷泽生现在自闭到想对着墙梆梆撞两下,靠物理上的冲突来压制心理上的混乱。
“……啧……”
半晌,泷泽生抿紧唇角,放下了手。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很快就消化好了情绪。
“……他怎么没一枪把我崩了,我觉得他对我鞭尸都是有可能的。”
泷泽生猝不及防的想起了关于第三个任务的全部重点。
在得知他突然有了另一个任务对象后,泷泽生堪称十分安静坦然的接受了。
不过是一个孩子,保护一个孩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又不是去保护敌对的谁谁谁。
泷泽生的监控对象一下子就多出了一个人,工藤新一的生活要比黑泽阵简单得多,工作日便好好的在学校上课,泷泽生盯着监控盯了好几天,渐渐的……也盯出了习惯和感情,一如从前一般,他率先适应了某个人,然后才摒弃掉了芥蒂主动去接近对方。
第二次见面可称不上是什么好时候。
系统提醒泷泽生的时候,恰好就是推算出来的,
工藤新一即将接触危险的时候。
他们春游的车子被打劫,几个孩子被当成了人质绑进了犯人的车里,在警察找人找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泷泽生只身撬开了下水道的铁栅栏,钻进去找到了蜷缩在墙角的孩子们。
“嘘……”
孩子们只见忽然出现的人弯下腰,从指尖落下了一串小小的挂饰。
是他们其中一人在出行前,戴在身上的御守——并不是在哪里求来买来的商品,而是手工课上的作业,所以上面的字略显稚嫩,但神奇的没有被污水晕染。
那是他们自救的方法。
他们把最能代表身份的东西丢入了流淌的污水中,小学课上所做的手工艺品——祈愿有人能看见漂流的它们,然后得知他们在哪儿。
陌生人带他们走出了漆黑黑的下水道,奇异的是,一路上并没有看到把守的绑匪。
他们几个顺利的穿过了铁栅栏,空间顿时敞亮起来,上方的天空是昏黄色的,此时还未进入彻底的黑夜,
泷泽生把孩子们一个个抱上梯子,小心的在最下面张开手随时准备接着他们,直到最后一个孩子走到他的面前。
工藤新一。
一头黑发的小男孩儿,脸蛋上脏兮兮的,总感觉可能是被歹徒刻意针对过,泷泽生借着微弱的光线看清了他脸上的淤青,不免感到了一丝恼火。
被打了。
看上去被恶狠狠的照着脸上打了一拳,一边的脸颊和头发明显沾染上了更多灰尘,似乎还有擦伤的细小血痕,很轻易便能推断出他被那一拳打翻在地上,蹭着地面滑行了一段,工藤新一的鼻下还有干涸的暗红色血迹,泷泽生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两三秒,这两三秒对于这种无声的注视来说已经足够奇怪漫长,工藤新一向他张开的手臂微微一顿,疑惑的歪了歪头。
“……大哥哥?”
他在等泷泽生把他抱上镶嵌在墙壁里的梯子,那阶梯并没有完全延伸到地面,最后一根离地面起码一米高,对于孩子来说攀登第一步就很困难。
泷泽生平静的回过了神。
他的手穿过工藤新一的腋下,将他抱上了阶梯。
他是孩子们中的最后一个。
泷泽生随即也爬了上去,身形近乎笼罩着他。
等他们出来,孩子们才恍然意识周围的环境过于陌生,到处都是冰冷的高楼,废弃的墙壁上画着猩红的咒骂字句,地上盘踞着烂尾工程留下的冷铁锁链,初春的寒风顺着巷道灌进,打在了尽头的集装箱上,发出了似是鬼泣的呜咽声。
一个孩子当即被吓哭了,泷泽生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嘘……”
但是泷泽生的靠近好像起了反效果,因为那个孩子的身体明显一僵,然后更剧烈的抽搐起来,大概是陌生大人的气息令他感到恐惧。
比泷泽生反应还快的是工藤新一,他连忙拉起了那个孩子的手,认真的看着他,用气音说,“别怕,我们被救了。”
果然同
学的安慰比泷泽生强,那个孩子几乎是立刻就止住了抽噎。恼火。
非常恼火。
他的保护对象受伤了,他恼火至极。
他天天在监控器里盯着的孩子在他无法看到的地方被人打了,他恼火至极。
那次事情结束后,泷泽生就叫人把绑匪们全部打包给了警察,但是在把人交出去之前还对着他们进行了惨无人道的殴打,但那都是后话了。
还没给绑匪们套麻袋的泷泽生对工藤新一说,“因为看到犯人的犯罪成果所以感到愤怒。”
工藤新一眨了眨眼,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因为这个吗?”
泷泽生点了点头。
“其实也没关系啦……”
“……”
“也没有很痛。”
泷泽生戳了一下他的脸。
“嘶!”
碧眸少年轻笑一声,“你痛得五官都皱在一起了,小鬼。”
工藤新一嘟囔了一句什么,泷泽生没听清,大概是在说他真是个恶趣味的人之类的。
随后他正了正脸色,问道“……你是谁?”
泷泽生把药箱合起放在一边,坐在路边的台阶上,托着腮说道,“见义勇为的好心人。”
“你这个年纪肯定不是警察吧。”
“谁说的,其实我已经二十多岁了,只是长得比较年轻而已。”
“你说你的车子是偷来的。”
“耳朵挺好使啊,没错,其实我是小偷,偷走了绑匪们的人质。”
“你是个侦探吗?”
“?”
泷泽生低头。
听他胡乱扯皮的男孩儿正睁着眼睛抬头凝望着他,瞳孔映出的灯光就像跳动的火苗一样。
“噗。”泷泽生拍了拍他的脑袋,顺势将他凌乱的头发梳理了一下,“没错,我是个侦探。”
侦探不侦探的反正就是个能够自称的名头,无证侦探也是侦探嘛。
“嘁。”
工藤新一立刻就在泷泽生的态度里觉察出了他的敷衍,意识到自己又猜错了。
他有些郁闷,“那么你到底是谁?”
“我想想,这种时候应该说什么……”泷泽生自然的揽过了工藤新一的肩,把男孩儿的身体拢在了自己的怀抱里。
初春的夜里寒凉,所以他这番举动的意义很明显。
泷泽生的脑袋里忽然就浮现出了太宰治捡到芥川龙之介的情景,芥川龙之介也问过为什么,他像是站在岔路口,又像是站在死路,当时鸢眸少年说,“我会给你活下去的意义。”
泷泽生就在现场,听太宰治这番话就跟听到了什么哑谜现场一样,他在事后就忍不住对太宰治说,“活下去的意义?怎么给?”
当时太宰治幽幽的望着他。
没第一时间得到回答,泷泽生也不恼,他直戳了当的问,“那我呢?我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殷勤。”
殷勤。
没错,泷泽生把太宰治对芥川龙之介的
态度形容为殷勤。
太宰治的表情当即就变了_[,古怪之中似乎还有几分好笑,好笑里又带着莫名,看泷泽生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脑子不正常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