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师父想这样说,就这样说吧。”

紫发女子轻柔地笑,“殿下果然如传闻中那样不羁,想必很讨女子的欢心吧。”

殷九弱蹙眉,觉得对方怎么话里话外对自己有一种没来由的……挑衅?

或许是自己想多了,毕竟她娶了三十六个人的事情名声在外,不管谁见了都会调侃几句。

“还好,天生的,”她无所谓地回答,“我想见见司狱大人真容,不知可否通传一声?”

“师父她不想见你,不愿再与你们魔族有任何牵扯瓜葛,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一点。”谢无霜始终彬彬有礼。

“明白是明白,但不知道是何缘由,可否不吝赐教?”

“殿下,这个世上知道的越多,越不幸福,还死得越快。这么简单的道理,没人教你吗?”

“我娘亲都不管我,当然我没人教。”殷九弱无所谓地笑,懒散中透出一丝坚持。

可越是这样,她便越好奇当年母亲和娘……司狱大人的恩恩怨怨。

想知道是多么惨烈,多么深刻的爱恨,能让所谓的娘亲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

她的人生充满着离奇怪诞的谜语,真的很想有人能为她解惑答谜。

魔界镇风楼最高处的顶层阁楼,殷九弱曾找到过前任魔尊摩厄勒·殷拒霜,也就是自己母亲的一本日记。

日记里她的母亲称呼娘亲为水儿,自述她们年少相识,后因自己要参加魔尊试炼,必须潜心修炼而在几千年里失去联络。

期间,她听说过好几次谢弱水被族人逼婚,也曾来魔界找过她,以阴冥钩爪在魔界烈火与冰霜的天空上留下“非君不嫁”的字迹。

几千年过去,字迹当然消散,真情仍留心间,但深爱转为怨恨,又是什么原因?

母亲日记的结尾,郑重地写着:

“水儿,幸好吾并未错过你。”

其中的情深与亲昵,让她实在怀疑,这哪里会是一出强迫的戏码?

事到如今,殷九弱已然迷茫,是不是没有一个人真的爱过她,一点点算作施舍的爱都没有吗?

可能她殷九弱的确是个软弱的人,渴望这世上有人真的无条件爱她。

至少弄清楚母亲和娘亲当年的恩怨,能让她确定知晓她们之间的爱恨,从而得知大概有那么一瞬间,是有人期望、欢喜过她的出生的。

不需要多么长久的期待,有过一瞬便好。

她凭空一跃,来到纯黑马车近前,撩开衣袍下摆,恭敬跪下。

“在下魔界摩刹·殷九弱,求见神狱司狱大人一面。”

狱马的红色眼睛一闪一闪,就在殷九弱以为马车会再度掀开时,里面传来谢弱水平静到毫无波澜的声音:

“无霜,随孤回去。”

“是,师父,”谢无霜几步回来随那纯黑马车一同消失于长御海边。

只剩下海风吹拂。

魔界,扶清仍旧独自趺坐于屋内的莲台,依靠打坐恢复过度耗损的神力。

然而,脑海中却还不断闪过昨晚的画面。

那双时常握笔和抚琴,长了薄薄茧子的手,是如何如何掠过她每一寸肌肤。

她这具身子因为神力损耗的缘故,比寻常时候脆弱乏力许多,没过多久便在那样的刺激下涌出泪,直到现在过去整整一个白天也并未好转。

红肿处依旧酸痛不已,一双腿也酸软无力,行走不便。

呵,或者本来自己就是“欲洁何曾洁”,扶清知道自己已然彻底失控,无力改变。

清冷美人一张疏离洁净的面容,禁欲又充满着欲望,庄严抵抗,甘心臣服。

贪嗔欲念已经将她浸润入骨,白纸的意义就是为了让人蘸满笔墨,高洁戒律就是用来打破。

她被欲.望捕获而无限沉溺,此时此刻,她清醒自持,却非常明白自己的选择,甘愿在欲念与神性间求取真实与温.存。

她只想被殷九弱填满。

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扶清披上一件纯白色外罩,独自一人前往魔界的入口,期待能远远看上殷九弱一眼。

“你们看到没有殿下回来的时候,很不高兴的样子,眼睛都被海风吹红了。”侍女端着膳食,边走边聊。

“咱们殿下去见司狱大人了,但是好像吃了个闭门羹。”

“何止闭门羹啊,司狱大人完全视我们殿下如无物。”

“快别说了,这事怪可怜的。”

扶清站在黑暗中,久久未有动作。

从议政殿回到寝殿,殷九弱满身疲惫,心里空落落的,勾玉跟在她身边几次欲言又止。

直到两人看见一盏明亮不刺眼的夜灯,与平日里的有很大的差别。

“殿下,刚才神尊来过,给您送了灯和点心,您晚膳时没吃,现在要不要用上一点?”

桌案上摆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芋泥酥酪,似乎女人担心自己见到她会不开心,所以并未等在这里。

她真的很是烦女人非要让她吃自己的做的东西这件事,条草茶冻、蜂蜜柚糕、桂花蜜、牛乳羹……

明明都已经是几百年前的旧事,一直惦记着又能有什么用吗?

难道扶清一点看不出自己对她再无任何旧情,就算有那也是无端的……无端的烦劳和被引.诱后的失控。

这女人难道会把昨晚的一切都当真吗?

她几乎都能想象到女人身体的颤抖和内心的忐忑,泪湿绯红眼角,又欲又妖,隐忍克制又癫狂疯魔。

如果一个人明知怎么都回不到过去,怎么也不可能再将某样已经失去的东西要回来,也不敢去要。

是不是就会做一些不太聪明、又虚幻的傻事,来证明曾经美好,证明自己与名为殷九弱的这个人,还有一丝过去的联系。

即便比萤火还微弱也足够支撑她不陷入彻底的无望。

殷九弱尝了一口芋泥酥酪,很快如梦初醒地放下,低声说道:“倒了,都倒了。”

她心里厌倦得紧,耳边仿佛响着冷冷的嘲笑,自作多情去见谢弱水,到头来不过证明了谢弱水对自己徒弟的宠爱。

世间万物俱都渺若微尘,自己也是其中一员罢了。

是自己压不下那份渴望,才造成这样自取其辱的局面。

殷九弱疲倦地躺回塌上,酸涩地睁着眼睛看着窗外,忽然感到怀里一团毛茸茸的触感。

一低头,是一只软软的小猫露着肚皮紧贴住自己,白白的脖子上还戴着铃铛。

又是扶清,敢情把女人变相打入冷宫,更方便她肆无忌惮地作案,这女人以为自己喜欢小动物就会容忍她吗?

殷九弱直接揪起小白猫的后颈,刚想从窗外扔出去,就感觉到软软的猫垫触到了自己眼角的泪,轻轻擦了擦,抱紧了自己的手腕。

这是……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