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几人目光只是扫过了踏风,并没多做停留,就拨转马头朝前去了。
实在是项昀的样子太过狼狈,身体被一大捆麦子压得直不起来,卷着裤腿、光着脚,沾满草屑与泥灰,并不比大郎二郎齐整多少,又蓬头垢面,看不出原样。踏风背着两捆硕大的麦子,鬃毛上沾满了草屑,看起来乱糟糟的,哪里还像一匹日行千里的神驹。
主要是这群人打死也不会想到,堂堂大皇子会纡尊降贵主动给人干农活。
待那几人走远了,项昀才松了一口气,压低声音道谢:“多谢老丈替我遮掩,那几人应是找我的。”
老人道:“贵人不必客气,我瞧那几人凶神恶煞,就不像什么好人。不过他们既是寻你,你现在的处境并不安全,须速速离去才是。”
“多谢老丈。我将麦送到便走。”项昀说。
回到老人家中,刚将麦子卸下,大雨便倾盆而至。
这庄子叫葛家庄,老人也姓葛,他留项昀雨歇后再走。谁知这场雨下得昏天暗地,半日都没停歇,雨水来不及渗进干透的地面,便四处奔涌,到处都是水,麦田里也积满了水。
项昀见葛老丈满面忧色,便问:“老丈可是担心发洪水?”
“倒不是很担心发洪水,我们这里有河道,一时半会儿淹不起来。我担心会像宁德八年那样,下暴雨把麦子都泡透了,雨又不停,最后麦都烂在地里,全家都要挨饿。那年家家户户都出门乞食,饿死了不知多少人。我家老母与小女就没捱过那一关。”葛老丈叹息。
“老丈家中有多少地?一年收多少麦?没有余粮吗?发生洪涝,官府不拨粮赈济吗?”项昀这么问,自然也是想了解一下这里百姓的生存状况。
“我家中原本还有二亩地,宁德八年阴雨,几乎颗粒无收,家里也没有余粮,交不起租子,就把地典给了东家。如今都是跟东家佃地来种,年景好的时候,勉强能糊口,年景不好,就得勒紧裤腰带过活。今年若是误了收成,这日子就没法过了。”葛老丈忧心忡忡。
一旁的葛大郎补充:“官府赈济分两部分,大头按照田亩分发,小头按人头分发。所以大头还是被地主吃下了。”
这时老妪从厨房端了炊饼出来:“贵人还未用饭吧,吃个饼垫垫肚子。”
“多谢大娘!”项昀拿起饼,撕下半个,不敢多吃。
老妪在桌边坐下来:“咱们这东家收的租子太高了,除去交官府的两成粮,还得给东家一半。我听说寺院的佃户就好许多,不用给官府纳粮,佃户能得六成。”
葛老丈叹气:“可咱们这里没有寺庙,没法租种寺院的地。”
项昀默默吃着饼,开口安慰他们:“兴许雨不会下得那样久。”
其实寺院的大和尚与地主收的租子并无两样,只是寺产可以免官府的税,所以佃户能多打些粮食。
半晌后,雨终于小了点,项昀便告辞离开,他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万一那些追踪他的人回过神来,到时候还会连累这一家老小。
项昀将身上的衣服同老人换了一身粗布衣服,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
老妪则给项昀准备了几个面饼和一双布鞋:“家中没什么吃食,这几个炊饼贵人带着路上充饥。贵人的鞋跑丢了,这是我给大郎做的,你拿去穿了。”
“多谢大娘,炊饼我就不要了,你们留着自己吃。”项昀身上没钱,不敢给葛家人再增添负担,坚持不肯收面饼,只留下了布鞋。
“拿着,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虽说担心麦子会烂在地里,但也不一定真烂在地里。你身上没有银钱,唯一一身好衣裳也给了我们,有几个面饼充饥,总好过饿肚子。”葛老丈将面饼塞到项昀怀里。
“那就谢过老丈了!”项昀只好接下了,他不知道洛宁有多远,但也知道,如果不要这几个饼,下顿要么饿着,要么去乞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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