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应声告退,白玦窝在她的怀里,小爪子支着下颌,莫名有些惆怅:
没想到自己亲手带大的小徒弟,如今竟然都开始收护法了。
依迟清礼那个冷冰冰的性子,也不知是怎样的人,才能赢得她的信任?
长廊就跟迷宫似的,迟清礼拐了好几个弯,走过一条小径,在炊房前停下脚步。
比起迟清礼寝屋中的木质幽香,长廊中弥漫的水雾气息,炊房四周飘着一股……烤鸡的味道?
魔族习性不同,喜血气,嗜生肉,以各种凶兽为食,向来对人界的饮食文化不屑一顾。
而迟清礼口味清淡,平日里清汤寡水,辟谷后更是没了此等的需求。
怎么想,这一小栋冒着烟的小炊房,都不太应该建在魔窟之中。
正纳闷着,迟清礼倒是毫不客气,一把推开了炊房的木门。
一名黑衣人蹲在炉灶旁,姿势十分不雅观,正拿着根小棍,在木炭中戳来戳去。
她垂着头,乌发间并没有与其他仆从一样的弯曲犄角,面颊的皮肤还挺白嫩。
“桃师姐。”迟清礼道。
熟悉的称呼一出,白玦登时愣住,不可置信地望向那人——
黑衣人闻声抬起头来,陌生的服饰中,竟然是一副熟悉的面孔。
“怎么还是喊师姐啊?我现在可是魔麾下的大护法了!”
桃若嫣眨了眨眼睛,嚷嚷道:“于情于理,你都该喊我桃护法才对!”
迟清礼沉默片刻,改了称呼:“桃护法,你已经烧坏十二只叫花鸡了。”
桃若嫣嘟了嘟嘴,辩解道:“熟能生巧嘛,多简单的道理!”
“我看啊,这第十四只鸡好像也逃不过被烤焦的命运。”
她扒拉着炉火,甚至还指挥起来:“小清礼你赶快喊几只黑漆漆出来帮忙。”
迟清礼板着脸,抱着手臂,微微倾下身子:“……那叫煞鬼。”
桃若嫣道:“好好好,你赶快喊几只煞鬼小弟,帮我再抓几只鸡回来。”
迟清礼摩了摩额:“师姐,我不如直接寻一只烤好的鸡回来,还省了你在这麻烦的功夫。”
桃若嫣登时不乐意了:“小清礼,你这就不懂了。”
她振振有词道:“你以为我是想吃烤鸡吗?对,我虽然想吃,但我更享受的是烤鸡的过程!”
“如果你直接找一只烤好的,那我就只能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却无法获得精神上的满足!”
桃若嫣滔滔不绝,歪理一套接着一套,反正无论怎么说,都是她有道理。
容貌的相似,加上各种性格上的细节,让白玦可以确认:
面前之人,的确就是白玦所认识,所了解的那个桃若嫣。
可是……
桃若嫣不是死了吗?为什么还会好端端地出现在这里?
白玦心中满是疑问,她定了定神,继续偷听两人的对话。
桃若嫣拎着小棍,一边扒拉炉火,一边瞥见了迟清礼怀中的白狐。
她瞪大眼睛,道:“小清礼,这不是白狐大人么?你找到师尊的灵宠了?”
迟清礼摇摇头:“没有。”
“白狐大人是通人性的灵宠,在师尊身殒之后,大概是重新回到青眠山中了罢。”
迟清礼笑意落寞,道:“反正无论去哪儿,都比留在伤心之地要强。”
桃若嫣指了指:“那你怀里这只是什么?抓来望梅止渴的?”
“这只是一只傀儡,”迟清礼淡声道,“大概率是被玄苍派来刺探情报的。”
桃若嫣:“…………”
“敢把间谍留在枕边,这事也就只有你能干得出了。”
她吐槽道:“真不怕睡着睡着,就被抹了脖子啊?”
乌鸦飞至肩头,插了一句:“可不是么。”
“我还不至于能被一只傀儡杀了,”迟清礼毫不在意,“我之前让你做的事如何了?”
桃若嫣道:“我办事,小清礼你就一百个放心的,都打听好了。”
说着,她从怀中掏出几张皱巴巴的宣纸来,白玦偷瞄一眼,瞧见几个熟悉字眼:
青眠山…红狐?
好巧不巧,两张纸上正是青眠山此行派遣之人,红狐姑姑与小侍女的信息。
迟清礼这家伙,是单纯地在意,还是已经开始怀疑上她们两人了?
白玦没来由地紧张,正想再仔细看看,眼前忽地覆上一双手,遮拦住视线。
她眼前一黑,再回神时,与傀儡之间的连接便被切断了。
白玦:“……”
迟清礼这家伙,不往好的地方努力,心眼倒是越来越多了!
。
转眼便到
商议大会当日,平日里空空荡荡的玄苍主殿,此时已经聚满了人被绁尘一把拦住:“不要冲动。”
“桃……”
柳知秋瞳孔充血她摩挲额心,不止叹着气。
红狐姑姑就坐在对面,沉痛道:“尊上大人,事情便是您所看到的这样。”
“怪不得白妲说什么,当面讲不清楚,”白玦无奈道,“让我一定要扮成侍女,出来亲眼瞧瞧。”
迟清礼心中的执念,比她所预想的要更加幽暗、更加深不见底。
书灵冒出头来,幸灾乐祸道:“让你乱改剧情,这下子完蛋了吧。”
白玦瞪她一眼,懒得回答。
红狐姑姑看不见书灵的存在,还以为白玦只是心情烦闷。
她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魔尊此人阴晴不定,极其危险。”
“无论她对您抱有的是何种心思,无论好意或恶意,您最好都要理她远些。”
红狐姑姑叮嘱道:“就如同白妲大人所说的那般,千万、千万不要让魔尊察觉您还活着,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白玦倒是有另外的想法:“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只要我活着,迟清礼总有一天会发现些蛛丝马迹。”
“难不成,我要在青眠山里窝到老死都不能出门?”
她托着下颌,懒声道:“隐瞒身份只能夺得片刻喘息余地,并不是长久之计。”
红狐姑姑顿了顿,道:“目前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小心行事了。”
“魔尊如此猖狂,正道定不会善罢甘休,集结众多门派之力,说不定能想出什么解决方法。”
白玦动作一顿,抬起头来。
解决方法?对于恨之入骨的魔族,人界门派还能想出什么破局之法来?
无非是将魔尊击杀,魂飞魄散,或是将她永远封印在混沌渊之下。
无论哪种结局,都不是白玦想看到的。
她费劲苦心,机关算尽,不惜以命相博,企图凭一己之力去扭转浩大命途,不仅是为了保全青眠山与自己的性命。
或许,还有那么一分……是出自对迟清礼的怜惜,对她的疼爱。
是不想她再遭受更多的误解,不愿她跳入深渊,不忍她再经受更多的折磨。
迟清礼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她值得许许多多的美好与疼爱,她值得更好的未来。
白玦又长长叹了口气。
自从醒来之后,她似乎就在不断地叹气,一会叹命途难抗,一会叹迟清礼的变化,一会叹自己的无能为力。
短短几日,便好似将这一生的愁苦都叹完了。
将红狐姑姑送走之后,白玦重新坐回桌前,望着小盆栽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