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路禹忽然间赶来:“殿下,君先生,第一轮考核已经筛选完成,总共留了二十余人,第二轮什么时候开始?”

没人开口。

路禹觉得古怪,又朝前进了一步:“君先生?”

早就听闻过君先生和七殿下的传闻,君先生不会出事吧?

沈灼和君照雪待在一起时,他自然更加担忧君照雪。

路禹似乎想要进入亭内,君照雪却在第一时间扯下斗篷,盖在了沈灼的身上:“不可造次,我方才同殿下讨了一杯水,不慎将水打翻在殿下的身上,莫要再进来了。”

路禹微怔:“学生僭越了。”

君照雪:“我现在就随你一同出去,举行第二轮考核。”

君照雪离开了八角亭,脸色有些难看。

在来到晋朝之前,他并不是一个善于伪装自己之人。

晋朝当质子的十年里,他学会了长袖善舞,学会了巧言令色,学会了一切可以让他活下来的事情。

唯有一件特别。

那是独独为了沈灼一人,刻意养成的温柔。

君照雪头一回感受到了‘习惯’的可怕,像是在黑暗里一点点侵吞着人类血肉的兽,将他变得不再像从前的自己。

为沈灼盖上斗篷遮掩,为他在太学生面前保全体面,早已成为了他的本能。

真实而又可怕。

君照雪吐出一口浊气,若非沈灼的腰间还悬着他送的玉佩,他当真要以为沈灼是真的对他冷漠了。

还好、还可以回头。

待君照雪离去,叶听霜这才起身来到沈灼身边,不动声色的换下了君照雪的斗篷。

真够碍眼。

叶听霜:“殿下需要更衣么?”

沈灼:“不急,伴读不是还未选出来吗?”

叶听霜嘴里尝到了血腥的味道,才惊觉不知何时已咬破了唇,比方才听到谢家乐伎曾勾引过沈灼的时候来得更加猛烈。

这是敌意。

他终于确定,自己强烈的厌恶着君照雪。

沈灼百无聊赖的托腮看着校场,突然间感受到侧腹发烫。

昏昏欲睡的沈灼立即坐直了身体,眼底泛起疑惑。

前些日子有这种感受,还是叶子生出来的时候。他观察过向上延伸的腹部花纹,妖冶不似凡物,统共留下十个长出叶片的位子,现在已经被填满了二叶和三叶。白光苏醒的条件是长满十片叶子,也是他延续寿命的条件。

方才发生了何事?

人物卡……难道还要收复君照雪吗?

谢离疏方才一直站在外面,生怕沈灼和君照雪之间发生些什么,担忧的守了许久,里面安然无事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谢离疏赶忙走到亭内,便瞧见沈灼一脸玩味的看着叶听霜的眼神。

谢离疏:“……”

不像是看爱慕之人,或者自己的玩宠,反倒像是看到有识之士上头的表情。

沈灼何时变得如此不正常?!

谢离疏只觉两眼一黑,快要晕厥过去。

沈灼饶有兴趣的招呼着谢离疏,询问道:“君如琢都来提醒我了,看来流言闹得挺大?”

谢离疏麻木的说:“是啊,都在说你艳名太盛。”

沈灼:“……呵。”

前世人人骂他暴戾,现在竟然还敢有人说他艳名太盛?

沈灼:“这群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谢离疏:“……”

头一回瞧见自己脑子有问题的人,去骂别人脑子有问题。

他再度陷入沉默,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沈灼胸膛之下的那颗野心在熊熊燃烧,良久都不能平息。

不是什么大事。

以后同外臣筹谋时,或可用‘艳名太盛’这个借口来掩盖,他真是为自己找了个好理由!

谢离疏的手一抖,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沈清昭是不是更上头了!?

此刻第二轮比拼已经结束,最终只剩下七八人。

在第三轮比拼开始前,沈灼便从八角亭走到了校场。

烈日炎炎,晴空万里。

越是临近晌午,温度便愈发灼人,校场的几处靶子已经射满了箭支,密密麻麻犹如一个个筛子。

哪怕被筛选下来,许多太学生也未曾离去,仍想看到一个结果。

“你们瞧那位……不是陈家的么?传闻他同七殿下多有隔阂,竟也挺到了第三轮?”

“王家三郎怎的也留下来了?王元鸿一向眼高于顶,又不是在选太子和六皇子的伴读!”

“你们发现没有?殿审的事情之后,家中长辈已对这位七皇子的态度起了点儿变化,最敏锐的莫属王谢桓庾四家。王元鸿会参加,倒也不奇怪。”

众人窃窃私语,传入到了路禹的耳朵里。

他的表情黑沉,总觉得这群同窗在指桑骂槐。

这说的不就是他的哥哥路汀?

兄长的反常,已不光是路家发现,更被其余世家看在眼里!

若是再更进一步,便是要摇着尾巴去给七皇子当狗了!

路禹气息不顺,对七皇子升起的那点儿好感,又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

正当此时,外围的太学生,突然纷纷让道。

没隔多久,便有一人走到了最里面。

沈灼出现在校场中心时,所有世家公子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他的身上。

正主终于来了!

君照雪:“殿下,已经到最后一轮了,六人均已射完了五十箭,殿下还想如何选?”

沈灼扫视着周围,人人都因他落在自己身边的目光而心绪微紧。

当他的目光落到君照雪身上时,君照雪还以为他还是会很无礼的选自己,哪知道那目光只比一般人多停留了一阵儿,很快就挪开了。

君照雪:“……”

沈灼:“便比投壶吧,本殿下的伴读,如何能不懂得玩乐?”

众人笑作一团,纷纷暧昧的对视。

太子过于宠爱这个弟弟,因此七皇子的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选伴读不过是欲擒故纵的借口。

最终还是为了君先生啊。

宫人们搬来了投壶的器具,众人的注意力又落到了投壶上面。

玩闹的笑声,将五十箭的为难也一并压了过去。

王元鸿擦着下颚的汗水,目光却始终看着沈灼和君照雪。

瞧见君照雪的难堪,王元鸿终于看不过眼,丢了手中弓箭径直走向沈灼:“沈清昭,你……”

沈灼却将玉佩直直的丢到了王元鸿的怀里。

“赏你了。”

“你不是一直都很想要?”

王元鸿脑子发懵,尚未明白过来,便瞧见了怀中玉佩。

他认得这枚玉佩。

君先生从故土带来的东西不多,每一样都是他的珍爱之物。昔日清谈宴会上,沈灼为君先生冒险解围,君先生便将玉佩赠予给了他。

王元鸿知晓君照雪并不如表面那般温柔,但那枚玉佩却是他头一回真情实意。

王元鸿曾嫉妒到想要抢玉佩,也曾学着沈灼扮痴,想要得到同样的东西,君照雪却从不肯看他一眼。

七皇子一直将玉佩当做宝,日日不肯离身。

而如今——

沈灼竟将玉佩丢给了他。

别人珍爱的东西,在沈灼这里一文不值。

王元鸿彻底呆愣在原地,连找沈灼算账的心也没了。

不光是王元鸿,众多世家子弟震惊到瞪直了双眼。

谁让当初沈灼得了玉佩后,天天宝贝着朝旁人炫耀,这也让许多人知晓了玉佩的事情。

他们认定沈灼欲擒故纵,玉佩便是凭据。

可……

这算什么?

君照雪原本并未留意那么多,在看到玉佩时表情终于僵硬。

沈清昭不可能拿玉佩设局。

他……不是在演?

他是真的不在乎!

君照雪的手指捏得泛白,死死的紧盯着发生冲突的两人,一股没来由的心慌席卷了一切。

原本并不想争抢伴读之位,君照雪突然大步朝着中间的位置走去。

“殿下,君某可以参战吗?”

终于触动到你了。

沈灼隐晦的露出笑容,尽带嘲讽。

怎么办?

恶劣劲儿上头,他只想继续烈火浇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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