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六十八章

刘宋位面。

世家们摩拳擦掌,主动安排北魏的拓跋珪军队过江进攻刘裕。

他们本来想得很好,打算趁刘裕离开了此间,来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直接抄了他的大后方。

不然,等刘裕和岳飞一起回归,他们这些人就只能干坐着受死了。刘裕虽然不会拿走他们的性命,却会根除掉所有世家门阀的特权,比如土地、部曲、税收,这怎么可以!

结果没想到,如此「完美」的计划,居然出现了三个巨大的纰漏。

一是拓跋珪太强(相对于世家们来说),二是拓跋珪太弱(相对于刘裕来说),三是拓跋珪完全没有道德可言。

负责选合作对象的是琅琊王氏,一百多年来的江东门阀之首。

当年,这个家族的王羲之、王珣等人,也曾风华江表,才映千古。

自他们去了之后,琅琊王氏的风气就变得奇奇怪怪了起来。

多年以来,最擅长见风使舵,稳居高位。

司马道子当政就嫁女儿l给司马道子,桓玄作乱就给桓玄摇旗呐喊助威,刘裕称公进王,以司徒王谧为代表的一群人立即抛弃桓玄,转过头疯狂讨好刘裕。最后发现刘裕不是来跟他们合作,而是直接来砸他们饭碗的,登时就起了杀心。

这时候,北方还有好几家胡人势力,什么后秦姚兴,夏主赫连勃勃之类的。

琅琊王氏千挑万挑,挑中了拓跋珪,大概是觉得拓跋珪根基浅薄,容易拿捏吧。

没想到,这一波直接就是羊入虎口。

这一年,拓跋珪刚建立北魏没多久,许多人认为他会像此前的十六国那样,匆匆昙花一现,殊不知,这是真正的一代雄主,有逐鹿天下之志。

他的北魏绵延长达整整一百五十年,是中古年间最长寿的一个夷狄政权。

当北魏帝国如流星般轰然坠落之后,在其庞大废墟之上诞生了东魏、西魏,而后又是北齐、北周,六镇、八柱国、关陇集团,乃至一脉相承的后世隋、唐王朝。

当然,日后的北魏再怎么光辉,如今也就一块细小的地盘。

拓跋珪正发愁怎么筹集粮草,扩张土地,就收到了江东世家的邀请,简直是喜上眉梢!

居然还有这种主动敞开家门邀请上门做客的大好事,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拓跋珪是怎么崛起的,懂得都懂,堪称没皮没脸没下限。

早年唯唯诺诺依赖后燕皇帝慕容垂,恩重如山,一经得势立刻翻脸狂咬。在私人道德上,这位更是重量级的旷世奇才,杀了自己姨父、娶了姨母、最后又被姨母儿l子弑杀而死。

如此行径连后世子孙都看不下去,不得不在史书中为其多加掩饰,甚至还酿成了「国史之乱」,数百人株连惨死。

如今,拓跋珪一到江东,立即如同回到快乐老家,每日四处劫掠,快活飞起。

他一开始还有些收敛,没有去触碰世家们的自留地,所抓捕的人口

、洗劫的城池了任务,但也因此,深受被他扶持上位的宋文帝刘义隆忌惮。

即便自请远离朝堂中心,退却急流,仍旧不能保全性命,走投无路之下,被硬生生逼反了。

他自知必死无疑,所以泣血焚书,写了两封长信给地下的刘裕,言辞凄切,催人而泪下,声声就是“先帝,事已至此,我来见你了。”

而后从容就戮,被刘义隆处决于建康市曹,年仅三十六岁。

檀道济:这个功高震主,而后凄惨而死的剧情,听起来有点耳熟!

岳云:确实是有点耳熟……

刘裕在史书里读到谢晦之死,骂刘义隆是狗贼的罪名,登时又多了一条。

总而言之,江东世家都知道谢晦与刘裕关系非同一般,这次作乱搞事情,第一个争取的对象就是他。

世家们花招频出,什么送钱财,送部曲,甚至许诺事成之后割让江洲土地的,啥人都有。

甚至,因为谢晦本人长得特别好看,史称“美风姿,善言笑,眉目分明,鬓发如墨”

,刘裕见了都直呼“如见玉人在侧”。

所以,有一大批的世家都想把女儿l嫁给他,提亲者日日上门,如盈庭市。

对此,谢晦一概客客气气虚与委蛇,礼品照收不误,给人以虚假的希望,至于答应要做的事,则完全不做。

他暗中按照刘裕的指示,在荆扬上游一通运作,放出了若干烟雾弹,成功让这些人得到了错误信息,认定只有走刘裕指定的那一条路才是最合算的,其余路线恐怕会遭遇危险。

可想而知,这群倒霉蛋,江东世家,还有同样倒霉催的拓跋珪。

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刘裕的罗网中,后续不管怎么走,都只会越缠越紧,越陷越深,直到最后被一网打尽。

拓跋珪乍然南下,为繁华的江南国度目眩神迷,每日只知劫掠,纵情潇洒。

整个北魏营地也全都上行下效,一味忙于清点战利品,疏于管理,整个营地的防备漏洞多得宛如筛子。

刘裕在营中当了两天俘虏,白日默默苟着,夜间四处活动,业已摸透了这队北魏大军的所有军事隐秘。

现在就是等世家杀得差不多了,而后拓跋珪大军拔营启程,经过寿县。

寿县依山傍水,是天选的埋伏佳地,谢晦已经在那里埋下重兵伏击,到时候时机一至,他就从营内杀出,阵斩拓跋珪,来个里应外合。

岳云听完了这一通如此完密的计划始末,只觉得叹为观止。

他两眼发直地看着刘裕,心想,这就是翻云覆雨的帝王心术吗?

岳云也是看过《宋书》的人,想起谢晦最后的结局是造反了。

虽然是万般无奈之下,最后飞蛾扑火一般的殉道式造反,仅仅表明了一种对刘义隆的抗拒态度,根本没打算赢——当然,本身也毫无胜算。

但再怎么无奈的造反,终究也还是造反。

岳云不免担心地多问了一句:“万一谢宣明被世家说动,真的起了反心?”

刘裕正在对着烛火拭剑,

锐利的铁色在指间蔓延出锋芒隐隐,

仿佛冰雪峥嵘。

闻言头都没抬一下:“无妨,宣明是穆之推荐过来的人,孤相信穆之的眼光。”

岳云:“……”

你为什么会如此理所当然啊?!

刘裕又道:“除了战场上,穆之所言基本没错过,孤只需要听他的就好了。唉,可惜这一次,穆之忙着处理南宋位面的善后,孤只能自己出谋划策。”

一个人干两份活,好难。

希望穆之快点回来!

岳云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都写着,「虽然孤自己也可以上,但孤的臣子就是这么优秀,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放手任他发挥了」的神色,超级骄傲。

岳云:“……”

算了,我们家陛下根本没有帝王心术这种东西!

……

拓跋珪的大军很快载着满满的战利品,来到了寿县,这座刘裕为他提前准备好的墓地。

尽管刘裕已经提前把百姓疏散走,竭力将一切损失降低到最低。

但那些遭到北魏骑兵突驰扫荡过的地方,依旧显得萧条无比,仿佛将整个大地都彻底犁过了一遍,无数世家被连根拔起,豪华的府宅轰然夷为平地。

是夜,星河如瀑,夜空清晖明亮,江天容色鲜澄。

拓跋珪在江滨驻马远望,见江南地区如此繁华锦绣,引人入胜,而彼方又如此旌旗席卷,兵刀齐举,气势磅礴,心中顿时有一股壮志豪情油然而生:

“什么刘寄奴,不过是藏头露尾的鼠辈,从头到尾都没见他出现一次!”

“这大好江山,数年之内必将归朕所有,江南地区所有的金玉珠玑,钱财宝物,所有的女人、土地、粮食,都将归我大魏所有!”

“来日铁蹄踏碎南国之土,朕与诸君共享富贵!”

鲜卑人精神振奋,齐声欢呼,声音一浪更高过一浪。

拓跋珪满意地看着他的大军,舔了舔嘴唇,仿佛在回味本次的美妙收获。

然而,就在欢呼声消退下去的一刹那,四野寂静,他忽然听到了一道冷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就凭你也想踏碎南国之土?”

宛如青匣中的利剑,一瞬如电掠出,斩碎了漫天星斗。

拓跋珪骇然看去,见刘裕于数百丈之外,夺下一匹马,身子利落地翻身,策马疾驰而来。

一路遇见众多来势汹汹的抵抗,皆如烈日灼烧般,迅速冰消雪融,眨眼间就撕裂了浩荡如轰烈的北魏铁军,生生杀出一条道,来到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