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最终停靠在月台上。月台极其古老,只有一盏白炽灯照亮,上面结满蛛网,水泥地面,边角贴着绿色的瓷砖,白灰刷的墙壁剥落得很厉害,上面用红色漆着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福寿岭站,旁边还有日期,1977年。
“那就是荷官。”高幂指了指前面。
“卧槽!”路明非抬看清了白炽灯下披着暗褐色麻布的人形——那是镰鼬女王,它的九个头正左右扭摆,九根暗金色的颈椎弯曲着,像九条蛇的脊骨。
“别怕,荷官不会伤害人。”高幂说,“甚至你攻击它它也不会反击,你把它当成是个机器就好了。”
□□的规矩看起来简单,每个人手里有两张暗牌,下面则有五张明牌。荷官会分三次翻开明牌,第一次三张,后两次都是一张,最后大家从手里的两张暗牌加上下面的五张明牌一共七张牌中选五张,谁的花色大谁赢。
同花、同花顺、三条、四条什么的都是大牌,每次翻开明牌前都要加注,觉得没希望的就不跟,失去桌面的筹码,觉得有希望的就堆筹码上去。荷官也下场一起玩。
关键是要算概率,有三条“q”的人要算别家会不会有什么四条“3”之类的,胜率大的时候要拼死一博,觉得危险的时候要果断弃牌,砍了尾巴逃走。
“来吧。”路明非深吸口气,果断切了人。他小时候是见过维德过年暴杀所有亲戚的牌局的,那时小小的男孩就是牌桌上的皇帝,他要谁活,谁就能活,要谁死,谁就必然输到无法停止。
□□,开始了。
高幂锁着眉,正在沉思,绷紧的唇角带着一丝狠劲儿,万博倩堪堪保住了最后几个筹码,没有直接放弃恐怕是为了多看高幂几眼,最后一个人一脸平淡地翻牌,只有嘴角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维德没有违反概率学,但每一把都在赢全场,高幂引以为傲的头脑被这个沉默的学弟彻底碾压。
最后一盘,高幂忽然一把推出全部筹码,赌圣也不过这般豪气干云:“showhand!”万博倩和他对视一眼,近乎心有灵犀般一同全押。
他们在几乎必败的情况下赌上的全部赌注。
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万博倩的眼泪掉下来,他们计划好了,一起离开赌桌,也一起奔赴孤独,维德坐在赌桌边默默地看着这一幕。高幂临走前没有回头,也没有留下任何话,牌风说透了人的性格,“路明非”不是求饶或者恳求可以通融的。
“你羡慕吗?”他说着站起身,却也不知道在问谁。
暴雨中,楚子航低着头,垂眼看着地面,准确地说,他站在下着暴雨的地铁月台上。
水从四面八方涌进来,屋顶、地面、通道口、通风口,总之能想到的地方都在往这里面灌水。楚子航全身湿透,正冒着袅袅的蒸汽,急剧升高的体温正在蒸发衣服里的水分。但是他好像并不因此觉得不舒服,多年一直保持的站姿还是很挺拔,修长的背影像是插在月台中央的一支标枪。
几分钟后,一列地铁溅着一人高的水花停在楚子航面前,车厢的门打开——但哪怕列车的门艰难地关闭,他都没动弹。直到列车加速离开月台,这时他忽然动了,鬼影一般地连续移动,加速跃下月台跟在列车后狂奔,在疾步中一跃而上,无声无息,贴在列车尾部时已经隐在隧道的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