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于良好的家庭氛围,他家一直维持着一周打排球、一周跑田径的运动传统,小向野卓就在跑步和跳跃中慢慢长大了。
他的心态也并非如一而终的稳定。
有过痛苦的时候,那个夏天唯一保留的只有一段灰蒙蒙的无声记忆,没有蝉鸣、人声、碎金般的光斑、白墙红砖的街道,梦境总“哧——”地一声惊醒,愕然怅惘,惘然若失。
有过偏激的时候,随着年岁增长越发知晓自己与健全人的不同,在无人切身理解的日子里难堪面对或同情或怜悯的眼神,曾自暴自弃地想过要不就这样听天由命,平静安然度过一生。
这样的念头在某一瞬间消失殆尽——在结识了残疾人队伍的前辈们后。
在外人眼里,向野卓与他们都遭受了莫大的苦难。当时的向野卓也这样认为,但前辈们并不完全赞同。
明明有人突遇意外断了生活来源的,明明有人从一开始就无法看见世界的,明明有人心怀梦想却终究遥不可及的——
——明明被命运压垮了脊梁,却不肯低头的。
他们中有人知道这是苦难,平淡地咀嚼着咽下去;他们中有人不认为这是苦难,把它理平铺成坦荡模样。
「世界以痛吻我,我却报之以歌。」
去跑、去跳、没有双手就用双脚,四肢尽无就用躯干,踏上这条道路去证明自己的价值——生命的价值。
这是他离某种「精神」最近的一刻。
后来来到日本,初期的生活并不安逸。外国人身份和算得上好看的皮相得到一些善意,也招致莫名其妙的恶意。异国他乡、语言不通,他默默适应着这些处境,变得更坚韧、更沉着,学会放平心态,努力生活。
往日种种,皆成今我。
[「向野卓」只是一个足够幸运的普通人。
缺失的时间要用加倍的练习去弥补。
仅此而已。]
深棕的眼睛泛着冷利,似要割开囹圄,让光从外面悉数透进。
早在与b11定下约定时,向野卓就失却了退路。他唯一能做的,只有不断向前、向前,向更高的山峰、向更远的天空进发。
稍有不慎,便又要跌入回转的洪流,一遍遍回味视网膜上残存的影像,责问自己为什么当初不更努力些、为什么要犹豫、为什么不站起来。
命运已然被抛掷于天平,为托起它沉重的份量,天平的另一头必须摆上所有筹码。
包括那份稳健、保守、又不善变通的本性。
「平拉开」!
排球平直且快速地从影山手里飞移到四号位,主攻手已经弧形助跑后,脚尖一点,起跳到这一球的路线尽头!
向野卓迎截下这飞来的一球,偏转手腕利落扣杀!
弧形助跑拉开了青城的拦网——
——排球轻松探入对方的场地,直截了当地滚落在地。
——影山与向野卓的超近网式快攻!
“心态恢复得太快了吧……”花卷贵太抹去汗珠,撑着膝盖自语。
他是刚刚负责拦网的球员之一,直面平拉开快球的冲击,此时还心有余悸。
无人回应,青城全员皆严阵以待。
接着是怪物快攻!
日向没有喊出任何口号,无声地扣出一击!
如野兽袭击前的悄无声息,沉默的威慑力布满球场。
“诱饵再次发挥作用了。”乌养教练环胸欣慰道,“巷野重振旗鼓,影山也在学着与其他人打配合。”
“现在,正是夺取主动权的大好时机!”
青叶城西却在此时请求暂停。
“欸、可恶!”
武田一铁好笑地看着乌养一脸进攻中断的懊恼,连声鼓舞:“青叶城西只是缓兵之计,以大家的气势,这一局很快就会结束的。”
如武田所说,第二局的胜负在几分钟后便分晓。
〈25:23〉——乌野胜!
场间休息。
“……小飞雄怕是看出我要左传的意图,考虑到青城局末劣势的情况和你我间超绝的信赖……”及川彻随意抹去嘴角的水迹,无视岩泉一“我和你有个屁的信赖关系”,勾唇继续说。
“……他正在成为真正的王者。”
停顿一会儿,又半真半假地叹道:“而且还有一个心态超——好的卓君,真是、明明比我还低一个年级,又缺少比赛经验,怎么像历尽千帆一样波澜不惊呢。”
“……惊人的适应力、夺取胜利的强烈决心。啊……”
“……”
“?怎么?”岩泉一见及川没声息了,偏头问。
却见及川身躯微抖,从喉间发出一声笑。
“哈——”及川彻仰起头,用极为认真和兴奋的口吻说道,“下一局,快点、快点开始吧。”
第三局开始!
一开局乌野便喷射攻击,怪物快攻与王牌、近网、快球进攻轮番上演!
比分很快在双方都加速的节奏中来到〈(青叶城西)11:11(乌野)〉。
乌野防守更高一筹,青城拦网也不甘示弱。但与此同时,整体实力的差距逐渐暴露。
乌野每个人的实力都切切实实发挥到百分之百,但就攻击的连贯、击球的顺畅,远不如青城来得轻松。而青叶城西的节奏令人很明显感知到:他们是一个整体。指挥家的乐章仍在流淌,其中没有一个杂音、一个余音,组织有序,进退自如。
这种恐怖的凝聚力无法在短时间内形成,它依托于两三年的彼此熟悉,依仗于一名经验丰富且实力不俗的三年级二传手。而如今的乌野,仅仅两个月的配合不能将队伍完全拧成一股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