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亡钟

叶惊秋深沉叹气,忽觉自己在和“继任家长”的相处之道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距离开场没有几分钟了,礼堂正中间的荧幕被缓缓拉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行政部成员正在调试流转着元素气息的投影设备,据说周年宴向来都是基地长致辞开场,但可惜应天现在出差在外,只能远程出场。

方听灵即是在这个时候来的,她步履却略显匆忙,人似乎是在找着什么,叶惊秋忙不迭地冲她挥了挥手,便见一向温柔的方听灵同她仓促地打了个招呼,然后快步走向时醉,两人低声不知说起了什么。

叶惊秋嗅到不同寻常的气味,然而她还未来得及上前问清缘由,远处荧幕短暂的调试已经结束。行政部部长三岛平衣向远处挥了挥手。交响乐收尾,嘈杂的人声如海浪般骤然被压下,四周鸦雀无声。

开场时间到,一位举止从容、背脊挺拔的老人蓦地出现在荧幕上,场内寂静了两秒,而后忽然爆出一阵掌声!

叶惊秋注意力迅速被转移,她茫茫然地跟着鼓掌,能从周围人群的脸上看出一种不必言说的崇敬。

掌声慢慢地低下去,但成员们的热情几乎有如实质,叶惊秋能看到宴昭和洛塔瑞奥正站在离她不远的地方,收敛起往日的神情,也在专注地注视着那位老人。

基地长应天面露微笑,黑发一丝不苟,他身着考究精巧的纯黑西装,立领修长纹理明显,胸口衣袋上还别一朵金黄的雏菊。

“女士们、先生们。”应天含笑开口,低沉厚重的声音在厅堂内层层荡开,带着一种奇特的安定感。

然而话落刹那,这位老人又似想起什么一样。

他忽然转头看向礼厅一角,打趣道,“噢,今年还要加一句孩子们。”

场内响起善意的低笑声,知道基地长在说新来的小秋同学,她们已在这半月内对这名新成员有了初步了解。

叶惊秋不是什么胆怯害怕的性格,她对四周看来的视线不避不让,索性也跟着笑起来,心里却对这位老者的好感度飙升。

应天收回视线,眼神从厅内成员的身上扫过,开始缓缓地致辞。

叶惊秋静静地听着,只余光还会注意到远处低声商讨的时醉和方听灵。

仍是鸦雀无声,成员们专注的视线仿佛定格在荧幕上,远处落地钟的时针缓慢地转动,黄铜齿轮无声咬合,似乎无人注意时间流逝。

转瞬间开场已近尾声,应天脸上显出放松的微笑,他双手向下微压,轻快道:

“那么现在,是时候迎接我们共度的第113年了。”

场内气氛被推至高潮,交响乐队重新奏曲,金管和打击乐器激起欢快的节奏。平日里或严肃或谨慎的基地成员也屏住呼吸,不由自主地去望屏幕的倒计时。

十、九、八——

时醉、洛塔瑞奥、三岛平月、易烽烟、应天......中心组成员们的以太环同一时间响起三声连振。

七、六、五、四——

屏幕右侧的应天微微皱眉。

三、二、一!

齿轮戛然而至,时针指向数字八的位置。

“咚——”

然而比欢呼声更先响起的是钟声。

沉闷厚重,犹如惨淡黄昏下牧师低沉的悲吟。

全场鸦雀无声,所有人在最后一秒止住庆祝的呼声,齐刷刷地愣在原地,听窗外那已有四年未被敲响过的悼亡钟重启。

钟响三声,宣告死亡。

场内唯一有反应的只有方听灵,噩梦成真,她一时顾不得任何礼仪,只紧紧地抓住时醉的肩膀,颤抖着咽下喉咙中的哀泣。

荧幕上的老人抓住话筒,忽然叹了一口气。

“非常抱歉,但今晚的周年宴恐怕要暂时停止,”已知晓事实的应天声音慨叹,“不幸的消息,有一位朋友已离我们而去。”

莫名其妙的预感再度重临,叶惊秋忽觉心跳如擂鼓。

她下意识地低头去看以太环的消息,那行小字仿佛鲜血淋漓:

“行动部第九作战队队长施文,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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