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无可奈何,叹口气,才在一侧软绵绵地开口:“别吵啦,我老师给我写了推荐信,我明天就去圣德中学找校长应聘,做老师,娘,这还不好啊?”
霍母这才讪讪停下,她刚刚同丈夫争执,二人已经从霍迢身上吵到了已经死去的长子身上,她怨恨丈夫无能,未给儿子留下退路,更将唯一的女儿推出去,若是两个孩子都死在“有文化”这个缘由中,她能直接去寻死。
可女儿又说有老师可以做,这还不好啊?当然好的呀。
霍母撇撇嘴,瞪了一眼丈夫,又冲女儿嚷:“碗洗了没!”
“你也没交待我要洗碗……”霍迢不敢高声说话,只是自己嘟囔。
这样霍母都听到了:“死妮子!”
次日,霍迢起早,她对着早也模糊不清的铜镜,仔仔细细将自己打扮了一番。
学生气的双麻花辫就不梳了,她用头绳给自己盘了个头,可少女爱美的心意在其中作祟,她还是将自己的碎刘海梳了下来,用发油和梳子将刘海端出细碎温柔的弧度,落在前额,最后认真给自己上一层鸭蛋粉,用炭笔描眉,少女年少,唇不点也红,但她还是用小拇指在胭脂上薄薄抹下一层,细细贴抹在唇间。
再去衣柜前站了好一会儿,红色衣裳太艳丽,不庄重,黑色白色却又过头,显得她老气横秋,淡色太淡,浓色又太浓,最后,霍迢拎出一条深绿色的新式呢子料旗袍,上头有浅绿的栀子花样纹,盘扣缀着白润的珍珠,裹在她身上,白嫩的手臂自然垂落,衬着宽袖下的镯子半隐半现。
最后她后退一步,再在镜子前左右端详,转了几圈,方拿着介绍信出门。
圣德学校是洋人为宣读他们的基督圣经所筹备建筑的,里头有洋人修女,有洋人修士,也有她们这样外聘来的先生。
而今时局不稳,哪有多少女子有读书识字的机会,圣德中学见有女子应聘教师职位,学校男女分教,女生那边亟需女教师照顾,正求之不得,霍迢在那校长办公室走了一个过场,便得到了自己的工作。
办理好手续,她走出校门时,校中下课的钟才被迟缓地敲响,墩厚的钟声中,素色的布鞋落下,却定了一定。
圣德中学门外便是宽敞的马路,时正有人来来往往,阔气的洋汽车“夯啷”“夯啷”地冒着烟驶过去,又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自远及近,绕进了她的耳朵里。
霍迢却弯下腰,单手揽着一摞书本,另一手垂下,布鞋随之配合着主人挪开,素净白皙的手自地面上,将那只开得正好,却偏偏落在了地上,险些被她自己一脚踩上的栀子花拾了起来。
两根手指微微用力一捻,栀子花似是少女舞者的衣裙,“哗——”清淡的香味打开。
她却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看。
霍迢将花捏在手中,她下意识地抬起眼眸看向周遭。
并无人看她,只是一队军兵排着两列纵队,背着冒出头顶的“中正毛瑟”,刚刚经过她身边。
其中一人不知道怎的,似是冒失了,一脚踩上前头人,闹得纵队里一阵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