篮球落地,砸出重重声响。
那是顾桉投中的第一个球。
她的哥哥高一185,高三已经长到188,所以当他把她抱起来,篮筐近在咫尺。
时间不早,渐渐起了风。
顾桢脱下自己的黑色冲锋衣:“来,伸手。”
她那么小,他185的上衣她穿着快到脚踝。
顾桢在顾桉面前蹲下身子,像小时候那样:“哥哥背你回家。”
这就像他们相依为命的人生里普普通通的一个夜晚。
玩累了,哥哥背着妹妹回家。
他上次背她是什么时候,怎么不记得了。
这两年的时间里,他的人生只剩下竞赛。
顾桉趴到他背上的时候,他想起她刚出生的时候。
那么小一点儿,皱皱巴巴的,实在不算可爱,可他还是看了一眼,又一眼。
顾桉抱着他的脖子,极力抑制着想哭的冲动,可还是有什么温热湿润、落到他的脖颈。
他想起她从襁褓里的小婴儿慢慢长大,看到他就笑,会走路的第一个瞬间是扑进他怀里。
开口说话最先学会的不是爸爸妈妈,而是哥哥。
顾桉的脸埋在他的背上,后背的位置湿了一片。
他想起妹妹第一天上幼儿园,无论如何要他跟自己一起上。
他哭笑不得,说哥哥不上幼儿园,哥哥要去上小学。
他送她到门口,老师不让家长进去,怕她哭怕她难过,就在外面等了一整天。
他希望明天慢点到来。
希望回家的路长一些再长一些。
希望自己能够一夜长大。
天不遂人愿。
到家,睡觉前,顾桉把被子盖过脸颊,催他快去睡觉。
他手指勾着被子往下一带,露出那张满是泪痕的小脸。
顾桉忍哭忍到眼睛通红,牙齿紧紧咬住嘴唇,肩膀颤抖。
小小的身体承受不住如此浓重的悲伤,最后还是哭出声。
他只能一遍一遍地说,哥哥会把你接回来的,你再等等哥哥。
他拼命学习,拼命长大,咬碎牙齿和血吞,先同龄人一步长成大人,不过是为了有抚养她成人的能力。是想着万一哪天父母离婚,他谁都不跟,什么都不要,只要妹妹跟着自己。
她那么爱哭,自己不在,要受多少委屈,他不敢想。
可他长大的速度,最终没有赶上她离开自己的速度。
他在她旁边坐了一整个晚上。
第二天天还没亮,去机场的车已经停在楼下。
顾桉的眼睛红肿得睁不开。
她穿着他给她买的外套,背着他给她买的海绵宝宝书包。
乖乖的小小的,跟他说再见,下楼的时候一路不肯抬头。
他笑着戳戳她脑袋上的揪揪:“不跟你哥说再见吗?”
顾桉低着头不说话,沉默上了出租车,自始至终不肯抬头看他一眼。
终于在车子发动的那一刻,委屈决堤,悲伤铺天盖地。
出租车的后玻璃映出她的身影,她拼命拍着车窗哭,泪眼朦胧,喊他哥哥。
现实锋利得像刀片。
出租车汇入车流,直至看不见。
顾桢站在那里沉默良久。
蓦地想起小学每天放学回家,妹妹总会搬个小板凳坐在楼下,等他回来。
以后再也不会有了。
家里空空荡荡,一片狼藉。
他深吸口气,准备收拾东西回学校。
当打开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的书包,目光凝滞,心脏在一瞬间被撕裂成无数碎片。
他的书包里,装着一个小猪存钱罐。
那是顾桉的“小蛋糕基金”,从来不允许任何人动。
而现在,她送给他。
附带的小卡片上,用稚嫩的笔迹认认真真写着——
“给哥哥交学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