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霸在书房里填了一盏灯。崔有仪借着这灯光看过去,却见崔霸眉间满是愁容,她的大哥虽然不苟言笑,可她却也是今日第一次见他这般严肃,不由得忧心忡忡地问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你和崔琰讲的事情,我都知道。”
崔有仪一愣,下意识便要笑嘻嘻地冲着他装傻,却又听见崔霸叹息一声,继续说道:“我非是偷听了你们的话,而是崔琰同我提过此事,在你去汝南的那段时间里。”
“崔琰早有意想要去游学。而我们也早都知道你,不敢困于闺阁,所以我们都想着,趁这个机会,你也一起。家中的事情,有我照顾,你放心就是。”
“可是……”
“阿妹。这也是娘的意思。”
崔有仪还想要说些什么,倒是崔霸抢先一步压下她的话音,说道:“还记得今早我跟你说,娘有什么话转告你来着?”
“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如今,阿妹,你要飞往的梧木就在眼前了,你还不肯展翅吗?”
归家不过半月,崔有仪便又换上了去汝南时的那套行头,易髻为冠,腰佩玉环,又一点点束紧了胸腹和腰身,替她打点好行装的秋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会儿,不自觉地长叹一声,说道:“三小姐这次远行,也不知何时才能再回来。”
秋兰此话并未有什么太多的意思,但崔有仪听了却不由得默然一晌,一想到自己将要远行,可秋兰却只能被困在自己的房中,日复一日在院中洒扫,她便没由来地多了些愧疚,握着秋兰的手就红了眼眶,说道:“若是你想,我们同去。你也去看看这天南地北的山色湖光去。”
秋兰一愣,接着便把手抽了回去,扯着嘴角笑了笑,说道:“三小姐说的是什么话,你是去求学拜师,那奴婢呢?哪有丫鬟能随随便便离了主人家的道理呢。三小姐且放心去,你见过了这些,回来说与奴婢听,就当是奴婢去过了。家中有我照看,三小姐也不必太过记挂。”
此行不比去往汝南,就连崔夫人也难得从病榻上爬起来,拄着拐杖前来送行,见崔有仪红着眼眶迟迟不肯坐上马车,便也叹道:“去吧,好好看看这天下,便也不必急着回来。”
崔夫人不说还好,崔夫人这一出声,崔有仪竟直接落下泪来,她屈膝俯身,冲着崔夫人跪了下去,哽咽着唤道:“娘……”
崔有仪再说不下去,只是咬紧了嘴唇,冲着崔夫人磕了一个头。白衣曳地,顿染尘泥。崔夫人见她这动作做得实在,叹了口气后便示意秋兰扶她起身:“好了,有仪,快走吧。别耽搁了时辰。”
秋兰扶着崔有仪起身,又让她搭着自己的手上了马车,这才退到一旁,在崔夫人和崔霸身后站定。她的目光越过崔霸向前看去,只见那金骝马腾蹄嘶鸣,踏起滚滚烟尘,向前远去了。而忽然之间,她却又见那崔家的三小姐将半个身子探出来,一只手跟着高高举起,冲他们用力挥了挥。
苍风猎猎,吹得她衣衫招展,像是一只翩然振翅的鹤。
天要落雨。一辆马车疾驰驶入汝南城,城门像是一只倦怠的眼,匆匆看一眼来人,便又怠惰地慢慢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