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幅安宁柔静的样子,和昨晚奄奄一息的他大不相同。
楚辙舟指腹无意识摩挲掌心,成年人敏锐的直觉告诉他,不能现在放弃迟玉挽。他窥探不到这个人的内心,却含糊不明地觉得,迟玉挽自己隐约在放弃自己。
楚辙舟从记事起,一言一行都要遵循严苛的家训标准。楚氏接班人必须具备击不垮的强大心智,遗忘毫无价值的人和事是一项技能。
有些事情,明明不该再回想的……
大脑罕见又偏执地逐渐脱离掌控,楚辙舟破了戒,零碎不堪的回忆画面不由自主在脑海打转,慢慢清晰浮现。
昨天傍晚他赶到这里时,迟玉挽蜷伏在床上。
他看见的是迎头冲击的一幕,楚辙舟说不清当时心里的感受,只觉得自己望进了眼里,记在了心头,似乎再也忘不了了。
揉碎的玫瑰花瓣洇出汁液,刺目的红和纯洁的白交织缠绕。
迟玉挽侧身卧床,散落的长发垂下来几缕,面色雪一样白,鼻尖、下巴、额前碎发被涔涔汗水打湿。
喉咙里低低喘着气,嘴唇微张,呓语凄惨,实在叫人听上一句就耳不忍闻。
青年蜷缩着,双膝抬到胸口,腰背弓成胎儿在母体里面的姿势,月光在他的瘦长清癯的身体表面结了一层清冷寒凉的盐霜。
他看上去……轻轻碰一下就要碎掉了。
帮他包扎伤口的时候,迟玉挽毫无预兆醒了过来,睁开漆黑的眼睛,眸底深处水光潋滟,和楚辙舟四目相望。
他忽地抿唇一笑,那笑很是温顺柔软,失去血色的脸虚弱又苍白。
楚辙舟愣住,正欲解释。
迟玉挽的眼睛却一眨不眨,目光干净而寂寥,开了口,叫他“明泽”。
明明一脸忧色倦容,面色也苍白如雪,可怎么瞧也是美,细长秀丽的眉微攒,含蓄韵致的姿态让枕边娇艳的玫瑰也黯然失色。
楚辙舟定了定心神,反应过来迟玉挽根本没清醒。
沉浸在梦魇里的人不能受刺激,楚辙舟不敢轻举妄动唤醒他,到底没把“我不是楚明泽”这句话说出来。
迟玉挽拇指微动,示意楚辙舟凑近些。他呢喃叫着楚明泽的名字,轻轻缓缓地仰起后脑。
楚辙舟以为他要说些什么,俯身弯腰。
冷不防,喉结印上冰凉柔软的触感。
轻轻的,绵软的,像一阵柔软的微风拂过,羽毛似的飘飘洒洒落在他的喉间。
楚辙舟耳边轰的一声响,被霹雳惊着似的,四肢钉在原地,倒吸一口冷气。
迟玉挽身上有一种清冷别致的淡香,平时察觉不出,距离靠近了才能闻见。
像松杉树枝被折断后溢出的味道,纯净的木质清香夹杂着涩茶的微苦,香气清淡,若即若离,难以捕捉,撩拨着人的身心理智。
迟玉挽仰起头,模样安生无害,睁着清眸同他对望。
他这样似醒非醒,显然没出梦境,不能轻易受惊吓。
时刻牢记这一点,楚辙舟原本下意识按住迟玉挽要推开他的动作停住,生生捱住想要抽身离开的冲动。
极其不巧,他宽厚的掌心刚好维持在一个桎梏住青年手腕的姿势。
迟玉挽注视他不安分的手,神情慢慢变得有些奇特,秀婉的脸上露出羞赧,夹杂着一丝难耐,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他的指腹沾了凝固的血,覆上楚辙舟粗粝的大掌,轻轻推搡,声线低低的,嗫嚅了一下。
“明泽……”
楚辙舟喉咙有些发干。
呼吸近在咫尺,迟玉挽气息异常孱弱,噙着眼泪,咬了咬唇,一幅引颈受戮的模样,活像被人欺负狠了。
他的嗓音轻而细,温柔又缠绵,细碎低语一番,哀求般讨饶:
“明泽,你饶了我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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