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身后是小桥流水的渡安潭,窗外浓云乌压压。迎上一双轻微湿润的乌黑瞳孔,楚辙舟胸腔里犹如塞了一团浸湿的棉花,一口气不上不下。
人性如此,轻视归轻视,小恩小惠同样可以施舍。
“平常店里来买书的客人多吗?”一个人会不会忙不过来?
“不开店,不卖书。”
迟玉挽耐心解释,“这里的书,想看可以随便拿。”偶尔有觉得过意不去的,就会用一些东西置换。
楚辙舟不说话了,俨然没想过会得到这样的答案,脑中无端闪过初见时青年侧身蜷成一团的样子。
沉默片刻,他换了话题,询问他联系自己夏逢山的原因。
对楚辙舟而言,交际应酬留助理的联系方式是极其平常的一件事,不知怎么,此刻他开口竟有些难以启齿。
迟玉挽先前一直是从容淡然的,可楚辙舟刚刚才见识过他说起镇民来的善良和纯净,面对这双眼睛,即使你没做错什么,也容易觉得对他有所亏欠。
迟玉挽洞悉了他的想法,无言地笑笑,“上次联系楚先生,是想问……明泽有没有留给我的遗物。”
楚辙舟回答:“没有。”
在盛江市,楚明泽的生活里完全没有迟玉挽存在过的痕迹。俩人间关系唯一的证明,就是他死前对自己说的一番话,和一部加了密的手机。
迟玉挽的眼睛永远安宁平静,听了这话,轻描淡写点了头,“好。”
楚辙舟记起来眼前青年对楚明泽叙述分享过生活上的细枝末节,心下觉得他的忧伤也是不露声色。
“迟先生第一天见到我,好像并不惊讶。”似乎早知道他要来,特意等着自己一样。
迟玉挽垂下眼帘,坦白道:“因为明泽说过。”
楚明泽只提过一次楚辙舟,在迟玉挽半梦半醒的时候。
楚明泽牵起他的手腕,沉闷地替他戴好一串念珠,嗓音很低:如果有一天等不到我,楚辙舟是值得托付的存在。
迟玉挽抚摸着腕间念珠,一字不落将这句话转述给楚辙舟听。
莫名地,楚辙舟从话里品出些别样意味,竟然有一瞬间微妙的尴尬和无所适从。
暂且不提楚明泽似乎早预料到了自己会离开,他姑且把“托付”两个字当做弟弟对他为人品行的笃定信任。
可……具体怎么个托付法?楚明泽没明说。
思及方才门口那位小姑娘的话,迟玉挽气质清澈纯净,像玉雕的琉璃扇坠,是争相抢夺的存在。
但很遗憾,他不是狂蜂浪蝶里的一员。
扪心自问,初见时,他的确为迟玉挽从容难得的气质折服晃神一瞬,过去这么久,心里起的这点儿微澜早散了。
思绪岔开一瞬,转念回来。
将心里头的私念条分缕析地捋明白,他恢复了往日的端整,严肃道:“我会保证你一辈子的荣华富贵,你今后想做什么都没关系。”
“但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像你和楚明泽一样。”
玉挽有些惊讶。
楚先生好像很容易对他生出点儿误会。
他不为自己解释,好脾气地回道:“我明白的。”
楚辙舟:“嗯。”
他说的是真心实意的话,除了斩断不清不白的暧昧,还有另一层隐含的意思,也是他想对迟玉挽说的话。
你是光明磊落的,他们之间更是地位平等的,而不是像楚明泽从前那样,对他是一种居于上位的“包养”。
临走前,楚辙舟再次询问:“你真的不需要一个厨师?”
“或者生活护理之类的……我是说,你看起来需要有人照顾。”
迟玉挽瞧着他,忽而笑了。
“不用。”
楚辙舟嘴上不置可否,心里却不这样想。
迟玉挽连走路都能轻声到悄无声息,清瘦躯体看起来风就能吹倒,放任他一个人闲居留在这里算什么。
既然他不喜欢陌生帮佣照料生活起居,不如自己隔一段时间过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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