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章

寒知摇摇头:“妖邪若是存心隐匿气息,不用法术很难使他们显露真身。但殿下应该也清楚,在大雍境内很难用出仙法。”

谢璟强压下翘到嘴边的冷笑,很配合地失望叹气:“那岂不是随便来只妖物,都可以将我等玩弄于鼓掌中了?”

卖什么关子呢。

果然他刚问罢,寒知便从广袖里取出两页形似鳞片的东西,递了过来。

谢璟拈起一片就着窗外日光看了看,只见其纹路与蛇鳞有几分相像,但近乎透明,且流溢着淡淡的赤红光芒。

“殿下,此乃上古逴龙的鳞片。烛阴之龙一呼一息间幻化山河日月,为它的鳞片注入神念,而后覆在眼前,可洞悉万物原形。”

谢璟咧嘴笑笑,将鳞片随手一抛,漆黑瞳孔倒映着下坠的赤色流光,竟似凶兽舐血。

“逴龙之鳞得来不易,见溪道长就这么慷慨相赠了?道长可真是菩萨心肠。”

龙麟重新落回掌心的顷刻,其上赤芒陡然一晃,干脆利落地对准了还没反应过来的寒知。

寒知却是淡淡一笑,坦然迎上谢璟尖冰似的冷视:“殿下若心存疑虑,无需顾忌贫道,尽管看便是。”

谢璟本就没客气的打算,神念一动,眼前的寒知身影犹如覆了层绯色薄雾,围绕在周身的一圈浅青色流光反而显得格外清晰。

他摸到修炼法门不过半日,但立刻便判断出,这大概就是功法中常提的灵根。与寒知并肩而坐的褚观未经修炼,身形彻底隐入雾气,只能看到模糊轮廓。

谨慎起见,谢璟又调转了方向,只见自己身上萦绕着金白光晕,而陈松雪则如褚观那般看不真切。

难道寒知真是可信之人?

谢璟思忖着,余光无意识地落在青袍道人身上,瞥见一抹极淡的黑雾忽地自后者身上流过。

刚要细看,寒知轻轻“啊”了声,道:“贫道还有一事忘了说,赤麟从逴龙身躯剥离日久,里面的生机几近衰微,经不起反复用……”

话音未落,谢璟指尖一烫,条件反射地将赤麟丢下。

只见鳞片在虚空里窜出一蓬明亮火苗,很快化作星点淡红灵气消散而去。

陈松雪近日接连见过不少怪事,木着脸接受了眼前的诡异画面:“只剩最后一块鳞片了,殿下还是收起来,待需要时再用。”顿了顿,他还是艰难地问出口,“难以置信,世上竟真有牛鬼蛇神?”

褚观只有看向陈松雪这位同窗时,死水般的脸才会生出波澜。

他弯起嘴角,揶揄道:“清远成日在牛鬼蛇神堆里打转,怎么还没习惯?”

陈松雪苦笑:“瞻仪又拿陈某打趣。且不谈这个,还是快些让剥皮鬼正法罢,也不知过了今夜又要闹出多少条人命。”

被他们这对竹马一打岔,四人之间紧绷的气氛总算松懈,谈话也逐渐进入正题。

白日鬼魂不会出来活动,目前唯一能调查的便只有死者的尸身及案发地。

但最初的死者张太医自戕于诏狱,那地方可不是寻常人能进得去的。

几人一番商议后决定,先去城中的义庄及那几名上吊身亡的奴仆所在府邸探查。

谢璟心知这只是夜幕降临前无关紧要的热身,也就抿着茶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

窗棂外天光不知何时暗沉下去,灰白穹宇间飘起了细细的雪花,像极了瑶树落英。

恍惚间眼前景物与太极宫重叠,一身素白的道长正玉立于树下,湛露似的眸子穿过簌簌飞雪,朝这边淡然望来。

虽说洛泽微一贯高深莫测,可这次到底伤得极重,也不知单靠几副汤药能否醒转。

掌心赤麟传来的温度越发灼烫,心绪也随之躁动难安。

且不论是否出自真心,归根结底,洛泽微是为了护他以至于斯的。

他好像没那么讨厌这个不苟言笑的国师了。

他还要将这龙鳞用在他身上吗……

浮雪渐盛,自茶楼下望,晟都各处皆被苍茫白皑笼盖。

午门后重重朱墙内,宫人陆续开始扫雪,为各殿置换暖炉内的炭火。

元远习惯了独自料理事务,正忙得脚不沾地。

扫净门前雪,自后殿取出比之往日质量好上不少的炭块时,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里可不是那间不是冷宫胜似冷宫的慈庆殿了。

于是老公公将手里扫帚一搁,转身去前庭寻那道童。

“聆弦小道长,可否出来搭把手?咱家要照料国师大人,又得拾掇东西,就是有三头六臂它也忙不过来呐。”

但过了多时没看到人影,也未曾得到应答,元远终于觉出不对。

他继续往深处找去,走到石桌旁时脚下冷不丁被什么物事一绊,待看清地上横着的正是聆弦,不由惊叫出声,“诶呦,小道长这是怎么了?!”

“何事惊慌?”

一阵轻咳由远及近,随后是带了丝沙哑的清冽嗓音。

元远讶然看向来人:“国师大人,您现在还不能轻易起身!外头风大,可别受了寒,老奴扶您回去歇着。”

“无碍。”

洛泽微失笑,他的确还没从重伤中缓过来,但有登仙期的修为撑底,只要没有伤到要害便性命无虞。

元远大概是伺候谢璟习惯了,看谁都像易碎的瓷器。

俯身把聆弦翻过来,他皱了皱眉,伸指点在鹤童后颈紫青的痕迹上。

少顷聆弦缓缓睁眼,迷蒙目光在洛泽微身上一顿,轻声唤道:“尊上,您没事了?”

洛泽微直接略过一老一少关切的目光,言简意赅问:“谢璟何在,你后颈的伤可是他做的?”

聆弦晕乎乎地傻笑:“多谢尊上关心,聆弦记不清了。”

洛泽微无奈,随手掀开鹤童身上松垮的外袍看了看,又面无表情地为他遮住,示意元远凑近:“元公公,这件衣服你可认得?”

元远只看一眼便瞪大了眼睛:“诶,这不是殿下常穿的那件……”

聆弦面色发绿,急忙用外袍把自己里三层外三层裹严实,整只鹤都彻底清醒了。

小鹤童赶忙把陈谢两人会面的事一五一十地抖了出来,元远和洛泽微在一旁听完,神情都算不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