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出了正阳门,谢璟火气才被拂面而来的喧闹冲淡。
眼前宽阔的街道上,各色布棚小摊星罗棋布。
细看有贩卖字画陶器等玩物的,有兜售日常用具的,亦有卖弓剑长枪的。远处甚至有艺人搭台演出,洪亮戏腔在嘈杂集市里也清晰可闻。
人们交谈闲逛,时而在摊位前驻足,锦衣与麻衫擦肩而过,士民工商云集于斯。
自小长在深宫里长大的谢璟哪里见过这样繁华盛况,一时都不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
他向陈松雪干巴巴地问:“这里就是正阳门大街?”
陈松雪也刚放下紧绷的神经,听他发问,脸上露出点轻松的笑:“这是棋盘街,到了这里便算出了皇城了。只是近期剥皮贵闹得风风雨雨,游人比不往日多。”
谢璟经他提醒,倒是想起了正事,举目四顾一番:“这里看起来都是些移动摊位,应当查不出什么。不若先寻个消息灵通的人,打探出事的都是谁家府上。”
“太、泰道长莫慌,陈某早先与褚兄还有见溪道长有约,想必他们已在等我们了。”
因顾忌着周遭行人,陈松雪特意改了称呼。
谢璟挑眉:“清远说的可是褚家大公子,褚观,褚瞻仪?”
说到褚观,陈松雪眸波一转,轻笑道:“褚兄虽出自褚家,却不染淤泥。他和陈某自小便是同窗,常结伴游学,可以信得过的。”
早就听旁人议论褚家嫡子离经叛道,和清流文人走得更近,果然不只是传闻。
谢璟直觉,这个“近”或许比传言还要更深。因为说起褚观,陈松雪的眉眼都带了不易察觉的柔和。
“见溪道长又是?”
陈松雪这才反应过来还有一人:“是我与褚兄上回游历回京,半道遇到的云游道人。道长修为高深,还为我们解决了些怪事,前几日的符箓也是道长亲书的。”
谢璟心下一凛。
记得洛泽微陷入昏迷前,曾特意叮嘱过那些黄符有问题。
陈松雪又道:“其实我们本想请国师出来,让二位道长会上一会。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国师虽瞧着霁月清风,但到底拥有异于常人的术法。现在又和剥皮鬼扯上了关系,在洗脱嫌疑前,不可不防……”
谢璟却想到自己常被后妃们背地里咒骂灾星,心底多少有些不舒服。
于是他毫不客气地岔开话题:“这里除了棚摊并不见楼宇,清远说的茶楼在何处?莫叫人久等。”
陈松雪在前头带路,对谢璟一闪而过的冷笑全无所查,犹笑着说:“沿这条街一路往北便是,并不远。”
两人随人流一路闲谈,谢璟才渐渐明白了京城的格局。
原来方才路过的棋盘街也是正阳门大街的一部分,只是靠近皇城不允许修建固定门面,但也因此造就了皇都特有的奇景。等过了大明门,街道两旁的店面便多了起来。酒肆、茶楼及各类店铺皆竖着五彩斑斓的招幌,随风飘荡时煞是好看。
旁边小胡同里还有些小店面,从谢璟的角度只能勉强瞧见,那些小楼修得竟比大街上的铺子还要精致。门前还有伙计正热情揽客,只是叫出来的词也不同寻常。
“苏娘今夜酉时开盘呦,各位客官走过路过莫要错过!”
三两行人路过,被这吆喝吸引,发出哈哈笑声。
“真是牡丹花下死,作鬼也风流。夜里逛这种地方,也不怕被鬼叼走吃了。”
“你有所不知,只恨我这兜比脸还干净,否则也要来这销金窝里避风头。阁中多的是武功高强的大侠,可比在自己府里头安全太多哩……”
谢璟脚步微顿:“何谓开盘?”
陈松雪耳尖陡然一红,迟疑片刻,俯身在他耳边道:“那是汀兰阁,新来的头牌苏雪雪不到半月就名满晟都。开盘便是指,今夜轮到她挑选入幕之宾了。”
谢璟起先还不解陈松雪为何突然支支吾吾,待反应过来后,面上也有些发烫。
原来这便是艳情诗里常提的青楼楚馆,竟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开在皇城眼皮子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