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时节,夕阳被萧瑟寒风拉得极长,斜斜落在枯叶掩映的宫墙上。
两排宫侍低垂着头,也如墙上的残叶般倚着朱墙战战兢兢。
倒也不是他们大祸临头,而是一墙之隔的地方,正不断传来鞭子抽在皮肉的沉闷声响。鞭挞回音飘荡在幽长巷道内,听得人牙根发酸。
众人屏息凝神听了片刻,终于有位初来乍到的小内侍憋红了脸,忍不住小声向左右说:“诶,里面那位是谁呀?那可是这宫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却当今圣上外最尊贵的主子!国师他、他怎么能,怎么敢……!”
大抵觉得这事太过荒谬,他鼓起勇气说了一半便再无胆量说下去。
“呵,毛小子懂什么?太子殿下脾气温吞,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较年长些的管事大太监瞥他一眼,一拂尘敲在他脑壳上,清清嗓子道,“你刚来,就该闭紧嘴巴。好好看,好好学。奴才也配揣测主子?”
刚说罢里面又传出戒鞭尖锐的破风声,和幼童难以压抑的惨呼。
饶是众内侍里不乏见惯风雨的老油条,也狠狠地打个寒颤。
再打下去,太子殿下那副弱不禁风的小身板真能撑住吗?
再怎么不受圣上看重,若真的打出个缺胳膊断腿,岂是他们这群下人担待得起的?
“据说国师大人有三头六臂,曾徒手撕碎棕熊救下当今圣上。”
“非也,国师大人擅长咒术,嘴皮一动就可远隔千里让人毙命。”
“我听说的怎是国师随手一招就能呼风唤雨,不高兴便会降下万钧雷霆?”
……
听着身后窸窣议论,大太监默默收回刚迈入殿门的脚。
当真恐怖。
其实即便是一片雪落在地上的声音,只要愿意,洛泽微都可尽收耳底。
可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亟需解决,无暇也不屑细听宫侍们的评头论足。
他收起戒鞭,垂下眼睫,对上幼童漆黑幽邃而倔强的大眼眸,徐徐开口:“明日本君要听到你流利背诵洞玄诀。”
洞玄诀出自修真界第一宗的瑶华山,唯有资质过人的内门弟子有机会习得。
随便放出一片残页都能让无数修仙者为之豁出性命的不传之秘,却被眼前这名小童弃若敝屣。
“还要本宫强调几遍,不学便是不学。”
玉雪可爱的男孩介于幼儿和青年之间,裹在明显大了一号的月白织金袍子里,广袖下的手青紫一片,火辣辣地疼。但他仍旧高仰头颅,快要褪去稚嫩的童音又冷又硬。
“这里是慈庆宫,国师要大展威风,尽可回你自己的太极宫,恕不远送。”
周围跪了一地的宫侍大气也不敢出,但都竖着耳朵,等着听这两位主儿硬碰硬。
只听国师语调淡淡:“殿下有意见,不妨直说。若无法说得像样,便去殿外跪着,跪到你愿学为止。”
国师开口时嗓音清润飘渺,那对浸着薄红的唇瓣轻柔地张合,说出的话却比严冬最酷烈的寒风还要刺人。
谢璟的脸色登时黑云沉沉。
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是贵为一国储君的太子?
数日前洛泽微忽然拿着圣旨前来,称自己是陛下亲封的太子太师。纵使谢璟心里对这个天降太师是一万个不服、一万个厌恶,被名义上的老师打几下板子也只能认了。
但要他下跪,就无疑于将他谢璟的面皮踩在地上摩擦——
定是那群畜生折磨人的新手段,身为东宫主位岂能轻易服软。
谢璟冷笑:“国师当真要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