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递给我第三坛酒——是长瀛梦。

他突然说:“听说故去的人都会飞到天上变成星星,默默地看着他所牵挂的仍在世上的人。”

我蓦地笑了:“都成年了,你还信这个?”

“说的也是。”

“不过这种事,谁能说的准呢——如果是真的,我倒是希望他们就此进入下个轮回,不要再为现世的事所羁绊——尘归尘,土归土……”

“……亡者此生此世的缘分已经尽了,生者却还要往前看。”

“你说的对,”他低低地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控制不住地开始咳嗽:“你说的对!”

果然不该在深秋晚上留在外面,你看都把好好的一个代号成员给冻傻了。

笑着笑着,他突然停了下来,轻声道:“……可是我已经看不见前路了。”

我拍开最后一坛酒的酒封:“那就闭上眼睛往前走,什么时候不想走了就停下将那里作为终点吧。”

他没有再说话,我也没有。

我们默默喝完了最后一坛酒,躺下来看头上的星空。

在即将陷入沉睡的前一刻,我低声道:“成人快乐,前辈。”

——————————

那晚之后再遇见,我们心照不宣地都没有再提那晚的谈话,只是暗地里走的近了一些。

具体表现在他拉我去酒吧一起喝酒的频率大大增加,有些时候甚至是特地过来找我一起喝——以前他是见人就拉,不管那人是谁。

酒过三巡,就开始聊天。

聊天其实也没什么别的,就是他教我品酒,各种各样的酒——朗姆,琴酒,白兰地,君度,龙舌兰,伏特加,当然还有威士忌。

酒的风味,产地,年份和种类,怎么品尝不同的酒,怎么描述酒的口感——以及怎么调酒。

他懒懒地站在桌后,手里调酒的动作却很灵活——酒保已经被他赶到一边去了。他将酒液倒出雪克杯,随手切了片柠檬插在高脚杯上:“尝尝看。”

我拿来抿了一口。

怎么说呢……这口味真怪。

明明他对各种酒类如数家珍,评酒也说的头头是道,甚至连调酒有一堆理论,手法也很娴熟,之前调的几杯著名的鸡尾酒也很好——但是为什么他自由发挥调出来的酒味道就这么怪啊!

先是酸甜口,然后变的有些辛辣,最后是突兀的苦和长久的涩和麻——为什么一杯酒能有这么多毫不相关的口味啊!

我诚实地跟他说了我的感受,他一开始皱紧眉头听着,后来却神情越来越放松,听到最后竟然笑了起来。他重新又调了一杯,慢慢地品完,把空杯放在了我杯子的旁边。

“你知道么?”他突然开口,“即使步骤用量一模一样,每个人调出来的酒也各不相同,酒的迷醉之处在于一杯酒不仅仅只是一杯酒,它熔铸了调酒的人的灵魂和过去——它是时间,故事和感情的埋藏地和讲述人。”

“更何况是自由发挥调出来的酒——可惜我年轻的时候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说的很文艺,但我不能理解。

“还年轻的时候,你不才刚刚成年吗?”

“少在我面前装深沉。”

“其实你就是在为自己调出这么糟糕的一杯酒找理由——我已经看穿了,你就是个理论王者,实战菜鸡。”

“还搁这装神秘。”

“不过讲道理,你的年纪也确实可以勉强归因为中二期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