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骤雨梧桐 春与鸢 3918 字 8个月前

她的唇软得不可思议,牙齿像是她脖颈上戴的那串珍珠。

她被保护、保养、保持得太好了。

像是玻璃罩里的白瓷瓶。

但是只要风一吹,她就会碎得遍体凌伤。

张骤看着那抹红色,食指与拇指相搓,去掉了它。

吴瞳睡了三个多小时。

张骤的烟盒里只剩下最后一支烟。

她扶着张骤的肩下了车,环顾着这片她从没来过的地方。

白塔建在远离村里住宅的地方,这里地势高,但是人工浇筑了一大块水泥平台,比一般住宅都要坚固。

吴瞳仰面吹着山里的风,挑眉去看张骤:“这白塔看着很难坍塌。”

张骤把手里的烟熄灭,翻身下了摩托。

“所以我说是彩票。”

张骤把吴瞳的相机递过去,他重新靠回摩托上。

白塔周边这一圈水泥地铺得很大,临近悬崖的地方是一圈铁质围栏。

吴瞳站在平台中央环视了很久。

地势高的缘故,风也更大。

她高高挽起的黑发散下细碎的发丝,贴在她嫣红的唇瓣上。

吴瞳把相机拿起来。

张骤想起第一次看见吴瞳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心无旁骛地、仔细地看着摄像机。

暴雨不绝的街道上,她的身影很小,却绝不脆弱。

就像现在。

风将她的裙摆紧紧贴在她的身体上,但是她一动不动,仔细而缓慢地审视着镜头里的风景。

摄像师都是这样吗?

至少张骤见过的不是这样的。

他们拍照时通常果断而迅速,清脆的快门声不绝于耳。数量足够的情况下,出片的几率会更大。

然而吴瞳不是的。

过去的十分钟里,她没有按下任何一次快门。

她像是仍在寻找值得她按下快门的风景。

她的脸上不再有那种轻飘飘的、毫无诚意的笑意。

拿起相机的吴瞳变成了另一个人。

张骤拿出了烟盒里的最后一支烟。

他的眼睛没有从吴瞳的身上离开过。

山间静悄悄的,只有风声。

和吴瞳放在摩托上的手机铃声。

张骤把吴瞳的手机送过去,然后自觉离开。

吴瞳接通电话,是温月。

“mandy,你终于接电话了。”

吴瞳把相机放下,言语平淡:“嗯,有什么事吗?”

“你没和我说你去北山了。”

“我哥没和你说吗?”吴瞳刚来北山的那天晚上,她确定吴恒一定已经从陈大河那里得到了消息。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这样走了,药也没有带,我也没跟在你身边。”温月解释起来也是细声细语。

吴瞳笑了笑,朝平台的边缘走去。

风声更大了。

温月问她是不是在外面。

“你放心,我好着呢。”吴瞳微微闭上双眼。

“你哥哥说,你和朋友一起去的。”

“是啊,你们不是都知道了嘛。”吴瞳答道。

电话里安静了几秒,温月几乎是乞求,“mandy,别玩那些游戏了好吗?”

吴瞳笑了起来,她侧身去看不远处的张骤。

“我想玩,但是别人不一定愿意。”

“什么意思?”温月不解。

“温月。”吴瞳却忽然喊她的名字。

电话里安静下来,温月在等她说话。

“如果有天我死了,麻烦你坐趟飞机送我回加拿大,好吗?”

“你在说什么啊,mandy?”

吴瞳确信温月此刻已经流出了眼泪,她总是这样。

她把自己当亲生妹妹。

“就这样,挂了。”吴瞳说完,手机发出了没电的提醒。她看也没看就将手机关了机。

她不再拍照,后腰靠在栏杆上,目光有短暂的茫然,看着遥远的天空。

最后落在了张骤的身上。

张骤朝她走来。

“还拍吗?”他没问电话的事。

吴瞳朝他笑了笑。

她靠在栏杆上,于是身子微微后仰,明亮的天光照在她的脸庞、脖颈和胸前的一小片皮肤上,张骤想起那种薄薄的一小片的金箔。

手指摸上去,它就会矜贵地皱缩、破碎。

好像她的皮肤。

吴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问他:“还有吗?”

烟还含在张骤的嘴里,他说:“最后一根。”

风将吴瞳的碎发吹散在耳后,她脸庞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吴瞳伸出了手。

她的食指和中指微凉,轻轻地拂过张骤的嘴唇。

吴瞳抽出他的烟,含到了自己的唇间。

他早些时候抚摸过。

吴瞳的目光没从张骤的脸上离开过。

她的欲·望一如既往的直白、赤·裸、湿漉漉。

像是她重新送回他唇边的烟嘴。

有难以察觉的、馥郁的香气,他张嘴,就无孔不入地缠绵其间。

吴瞳笑起,轻声道:“谢谢。”

随后,转过身子,去看烟雾缭绕的山下。

几乎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像是一秒之内发生的事情。

她如此行云流水、驾轻就熟。

烟灰掉到张骤的手臂上,他在此刻回过神。

张骤拿出他的望远镜,和吴瞳一起朝着山下去看。

“远处好像还有人居住。”

“不可能。”吴瞳说。

张骤还在仔细地看,过了一会,他说:“有四五户人家,几个很大的厂房,像是仓库。”

吴瞳去看张骤。

“我听说这里只有一个村子。”

“听谁说?”

吴瞳静了一秒。

“梅姐和陈大河。”

“他们未必和你说真话。”

吴瞳笑了笑:“你又想说,他们会害我?”

张骤拿下望远镜,看着吴瞳。

“保持警惕是好事。”

“他们或许怠慢我,但是不会想害死我。”

吴瞳话里笃定,张骤知道他们之前或许有更多的他不知道的联系。

“我也想看。”吴瞳忽然说。

张骤就把望远镜递了过去。

“在哪里?”

“那里有一小片湖泊,房子就在湖泊北边不远的位置。”

吴瞳没有说话。

张骤从后握住了她的小臂,轻微挪了挪位置。

他的手好烫。

“房子大多被树木遮盖住了,要仔细看。”

吴瞳又看了一会。

“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