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微微摇头:“不,正好相反,陛下在这件事上做得很对,一个连文字都无法统一的国家,跟分裂有什么区别。”

扶苏已经快被绕糊涂了:“可是先生刚刚还说……”

“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这是利在千秋的大功,能提出这几点,陛下在政治上的远见令我十分钦佩。”钟离继续道,“但陛下同样需要足够长的时间去消化和融合,更需要过人的智慧去抚平六国百姓对他的怨,可惜的是,如今的陛下,缺乏的正是能够收拢人心的智慧。”

见到扶苏似乎听呆了,静静坐在原地似乎思考着什么,钟离好心又提醒了一句:“后两者倒还罢了,文人的恨,却是能延绵千古,永世不灭的。”

扶苏猛地从席子上起身,郑重其事对他深深行了一礼:“听先生一言,扶苏茅塞顿开,请先生受扶苏一拜!”

钟离安安稳稳坐着受了大秦皇长子的一礼,半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他笑着伸手在空中虚扶一下:“随口一说,当不得真,公子随意听听就好。”

扶苏又弯腰拜了一拜,随后脚步匆匆地出了门,钟离猜测应该是要往咸阳宫去。

钟离叹着气从席子上起身,一手随意捏了两下因跪坐而略有些麻意的腿部肌肉。

椅子是个好文明,要不还是先把椅子做出来吧?

第二天,钟离就被扶苏带进了咸阳宫,被告知是始皇帝要见一见他。

扶苏看着他的眼神歉疚中带了些安抚:“昨日与阿父谈过后,阿父知道了我的那些主见皆是来源于您,便说要见一见您,先生不必紧张,阿父不会为难您的。”

自己这个事主一无所感,嘴里劝他别紧张的人反倒看着挺不安的。

钟离轻轻笑了声:“我听闻秦国的法律最是公正严明,难道公子还担心陛下违反法律,胡乱给我定个罪名杀了我吗?”

他故意说得严重了些,扶苏反倒松了口气:“阿父绝不会那样做,他可能只是会、会骂先生两句,其他倒没什么。”

进了大殿,一眼便看到书案后那个存在感极其强烈的帝王。

他就那样端端正正地跪坐在席子上,头戴小冠,玄色上衣与红色裳纁上没有绣任何图案。

越是简单的穿着,越衬托出他睥睨天下的尊贵气势。

他微微抬着下巴,双眼微眯,唇畔便自然牵出一抹嘲讽的笑:“便是你说朕空有手段却没有智慧?你给朕好好说说,朕缺的那一份智慧缺在哪了,该如何弥补?若是说不上个一二三来,朕便要拿你问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