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大部分时候是温和宽厚的,但当他冷下脸的时候,那张与嬴政有三分像的面庞立刻显得难以接近,不那么好说话,只是他的修养让他在面对这些令人不喜甚至厌恶的事情时,说不出多难听的话来。
“亥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玩乐的方式多种多样,何苦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一个可怜之人的痛苦之上。”
胡亥看着十岁大的年纪,长得机灵可爱,此时乖乖低下头来认错,一脸诚恳的模样,看着便像是真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脸蛋上挂满了懊悔与沮丧。
“大兄,我已知错,还请大兄千万别将今日的事告诉阿父。”
扶苏见他认错积极,脸色顿时好了不少:“这次我便暂且替你瞒下,若再有下次,我必要行使兄长的职责好生管教管教你。”
胡亥睁着眼连连点头,满口答应。
扶苏叹着气从胡亥处离开,他没料到,印象里乖巧伶俐的幼弟,私下里竟是这幅乖张暴戾的模样,难道说他平时那些面孔都是故意做给阿父看的?
这么想着,扶苏心里暗暗上了心,倒不是觉得胡亥奸猾,人前人后两幅面孔,毕竟他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说不定是被周围哪个品行不端的给带累了。
被他撞见了也好,趁着年纪尚小,品性还有机会纠正过来。
被这么一打岔,他突然没了回宫歇息的心,便招来马车一路往宫门处驶去。
他想道,丞相王绾此刻应该在家,他在政绩上虽不如吕不韦和李斯显眼,但亦没什么过错,而且他活了五十多岁,有足够的的阅历和智慧,若是去找他聊聊,说不定自己烦恼的问题能有新的突破口。
马车驶过集市,车帘被风吹得掀起一角。
扶苏双眼随意瞟向窗外,在看到站在摊位前抓着一只陶罐仔细打量的青年时猛地顿住,再也移不开眼。
他无法形容自己看到那人的感受,一瞬间,他的脑海中闪过许多或具体或抽象的形容。
坚固的磐石,亘古的铁律,温润的青石板,写满历史的古书,玲珑的宝玉……
只用一眼,他就知道那个青年出身必定不凡。
在地里的粮食不足以养活一家人的年代,阶级之间的差距,只消通过外貌就可以做出判断,这种差距是黔首们倾其一生也无法跨越的天堑。
“那位君子是哪里人?”扶苏问道。
与他同车的近侍看了眼窗外,摇着头道:“此前从未见过,想必是从外地来的吧。公子是想请他上马车一叙?臣这就去把他叫来。”
“不,不用了。”扶苏理了下衣襟与头冠,起身下车,“我亲自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