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船舱出来,黎栀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因为,除了仆从,那一片就她父亲一个人。
甲板上其他人与黎自修间的距离实在太过明显,黎栀心想,那些人不会是不敢靠近她父亲吧?
黎栀慢慢走过去,“父亲。”
春山悠扬,黎自修负手而立,眺望远方,来时陆路,回去水路,他这段时间晒黑许多,回府后,沈氏许是要嫌弃他了。
少女声音轻软,闻言,黎自修转过身,端详着黎栀。
见黎栀的脸色依旧不太好,黎自修道:“怎么出来了?”
他的女儿流落在外,面黄肌瘦,想来这么多年在冯家没吃过一顿饱饭。不过女儿那一双眸子乌亮清净,骨相也很美,和沈氏有几分相像。
黎栀的母亲沈氏出身忠勇伯府,乃伯府嫡次女,未出阁时名动长安。
黎栀浅浅笑了下,“父亲,我出来透透气。”
她接着道:“谷雨姐姐说水里有水猪,父亲,我想在甲板上多待一会儿。”
她的身子还没完全恢复,也不知道父亲会不会同意。
“水猪又名江豚,大江里才有此物,这里看不到。”黎自修道。
黎栀有些失望,“好吧,那我给鱼喂食,谷雨姐姐把鱼食准备好了。”
虽是阳春三月,然江上阴冷,微风裹着水汽吹到身上,不一会儿便会沾染一身的凉意,黎栀昨夜发了热,不适合来甲板吹风喂鱼。不过,看着黎栀巴掌大的小脸儿和脸上的失望之色,黎自修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今个的药汤可喝了?”
黎栀点点头,“喝了。”
黎自修又问道:“可有剩余?”
黎栀眨眨眼睛,不怪她怕黎自修,坐船这几日,黎自修每天都要检查她有没有把药汤喝完,剩一口都不行。
黎栀抿了下唇,心虚地道:“没有剩,都喝完了!”
黎自修没有错过女儿眸里闪烁的光,他沉声道:“只只,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可不食。”
只只是黎栀的小名。
黎栀眸子微垂,父亲那一双眼睛,真是比镇上屠户手里的杀猪刀还要锋利,一下子就看出她撒了谎。
昨夜到现在,她待在榻上养病,衣衫不整,午膳后,谷雨送来的药汤比前几日还要黑苦,黎栀喝一口就泛起了恶心。
一连喝了几日的药,黎栀实在喝不下了,见黎自修不方便进客舱,她便偷偷往江里倒了小半碗药。
这件事是她做的不对,黎栀乖乖应好。
药碗端出来的时候是空的,只一次没盯着,黎栀便把药给倒了,尚未痊愈,又是在船上,若是病情加重,该如何是好?在黎自修的印象里,他那长女和幼子打小喝药便让人省心,不过,望着黎栀垂着的眼睫,黎自修想,这不是女儿的错,是他这个当父亲的没有教导过她。
黎自修对着谷雨吩咐,“晚上的药早些煎好给小姐送去,注意着小姐夜里再起热。”
谷雨忙道:“是,老爷。”
黎自修又看向黎栀,“江边寒冷,不可下水,亦不可待太长时间。喂鱼食的话,让谷雨陪着,去别处也得让阿大跟着。”
“再有一个多时辰就到洛阳了,你若是嫌烦闷,等船在码头停靠,为父带你进城逛逛。”
阿大是黎自修给黎栀准备的仆从。
一听可以进洛阳城,黎栀高兴坏了,“谢谢父亲。父亲,我在船上不会乱跑的,谷雨姐姐给我拿了披风,冷的话我会穿上的。”
黎自修不再说话,黎栀也未出声,父女二人一老一少,如同无浪的江面一样安静。
黎栀走到围栏旁,盯着水面,等待游鱼出现。过了会儿,她偏头瞄了眼黎自修,明明在赏景吹风,父亲也是不苟言笑,嘴角微微向下耷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