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河之上,春水平阔,一艘商船驶向长安。
少女从客舱出来,好奇地道:“谷雨姐姐,你见过水猪吗?”
黎栀是第一次坐船,一上船便心口窒闷,在客舱里待了好几日,因着晕船加上身子受了凉,昨个她又烧了大半宿。方才为了给她解闷,伺候她的丫鬟谷雨说运河里有大鱼和水猪,黎栀打算去看看。
少女约莫十四岁,身形比商船上的同龄姑娘要瘦小些,眉间残留几分病后的虚弱。
谷雨扶着她,“没见过,小姐,去冯家村找您的时候我们走的陆路,我这也是第一次坐船。我是听我娘说的,十几年前,老爷去外地任职,和夫人走水路的时候在大江里见过。”
黎栀在冯家村长大,村里的伯伯们说,山上有野猪,水里也有和猪一样又胖又大的鱼,黎栀打小就想知道水猪是不是和山上的野猪长得一样。
被水猪吊着,黎栀脚步快了些。
谷雨笑着道:“小姐您别急,老爷也在甲板上,待会儿您可以问问老爷。”
黎栀脚步一顿,“父亲也在?”
谷雨点点头,“是。”
黎栀的步伐比方才慢了些,其实,半个月前,她才与自己的亲生父亲黎自修相认。
黎自修没带着仆从找到她之前,黎栀不姓黎,而是姓冯。
黎栀在一个离长安很远很远的小村子长大,除了她,黎栀上头还有一个哥哥和两个姐姐。
冯家村所属的潭源镇是栀子之乡,村里的家家户户以种栀子为生,冯家也不例外。
平日里哥哥冯砚去镇上的书院读书,黎栀在家与姐姐们洗衣做饭、下地干活,两位姐姐嫁人后,这些事情全落到了黎栀身上。除了这些,黎栀每天还得去潭源镇给冯砚送饭,来回要一个多时辰。
送过饭,黎栀也没空手而归,冯砚是个爱讲究的,每日换下的里衣、袍子能装满一箩筐。冯母让黎栀把那些脏衣服拿回来,再加上冯父冯母的,总是有满满两大筐衣裳等着黎栀和姐姐们洗。
小的时候,黎栀只喝了半碗地瓜粥,就被冯母催着去了河边,那两大筐脏衣裳,大姐姐背着一筐,黎栀和二姐姐抬着一筐。
洗衣洗累了,姐姐们告诉黎栀,等以后嫁人了就好了,可两个姐姐出嫁后,黎栀觉得,她们不过是换个地方洗衣服。
姐姐们嫁人后,没两年就轮到了黎栀。
冯母说老冯家不养闲人,年前的时候,冯母打算把黎栀嫁给镇上做生意的刘老板。
黎栀去潭源镇给冯砚送饭,经过刘老板的铺子,刘老板有钱不假,可他还有一个大孙子和大孙女。
刘老板整整比黎栀大上两轮,黎栀不想嫁,冯父冯母却不同意。
送走刘家人,冯父冯母说,科举是烧银子的事,只有黎栀嫁过去,家里才有银钱供黎栀的哥哥冯砚去县城读书。
好在赶上过年,刘老板把成亲的日子定到了开春后,冯父冯母也“大发慈悲”,不再让黎栀给冯砚送饭,也不让黎栀出大门一步。
说是让黎栀安心待嫁,其实是怕黎栀想不开或是跟别人跑了。
被关在冯家,黎栀害怕不已,她假装答应,想了很多法子。黎栀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过这一劫,离开春越来越近,一日,突然有一个穿锦袍的中年男人来到了冯家。
中年男人正是黎自修。
黎自修把黎栀从挂着锁的厢房里救出来,他告诉黎栀,他才是黎栀的亲生父亲,当年抱错了孩子,黎栀应当是黎家的千金。
就这么,黎栀离开了冯家村,被黎自修带着回去长安。
与亲生父亲相认,黎栀很欢喜,只是,她对黎自修和黎家人并不了解,黎栀也有很多的不适应。
让黎栀感到拘谨的,不止这些,除了相认那天黎自修对她笑过,往后黎自修总是板着一张脸,黎栀觉得,自己的父亲好像没有那么喜欢她。
黎自修个头高大,看起来很凶,身上又有着当官的威严,黎栀有些怕他。
甲板上,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赏景话闲,唯独左侧围栏边站着一个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年逾四十,个头高大,不似其他官员那般养尊处优,他脸庞黝黑削瘦,长眉凌厉,言笑不苟,身上的气场离他几丈远的人都能感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