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以低沉愉快的口吻自言自语道:“猎鹬者……这代号听起来像在山寨死亡射手。不过,超过世界纪录的狙/击距离,再加上目标被建筑遮挡,就连死射也办不到。不知道你能否打出一场漂亮的出道战,年轻人。”
随着他的话语,无边灰丝绒般的夜色中浮凸人影,几乎凭空出现。来人包裹在漆黑外套、兜帽与面具中,不外露一丝皮肤,看不出任何性别特征,像一道沉寂削瘦的影子。戴着皮手套的手中提一只巨大黑匣,打开,取出零件组装,眨眼便组成一支口径12.7mm的重型狙/击/枪。
枪上没有装配狙/击/镜和红外瞄准仪,来人低下身半跪持/枪,犹如灌木中伏击的豹类,枪/口笔直对准千米之外的一点。
枪/口撕裂夜色,晚风狂乱呼啸,迸射的子/弹如流星极速划破天幕。
相隔千米的宴会现场,陡然炸开哗啦巨响,哥特尖窗的彩色花玻璃与天鹅绒帷幔被绞碎,滂沱飞溅的玻璃碎雨中,夜风咆哮着撞入。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子/弹已经命中目标。
那一瞬间,杰森看到塔尼亚的手还停在半空,嘴唇苍白,微微凝滞的瞳孔尤带恍惚。往下胸口被整个轰碎成空洞,断裂的项链水晶伴随血花溅落地面,似下了场夹杂玫瑰花瓣的急雨。
大片血色弥漫缀连起原本孤立的红,染透欲裂的眼眶,星星在他眼中熄灭坠落。
医院走廊。
戈登忽然听到病房内传来碰撞争斗声,他一惊,立马撞开门,看见里面一片狼藉,吊瓶被褥都扯翻在地,若拉·埃文斯则不知所踪。芭芭拉坐在轮椅上,脸色凝重。戈登问发生了什么,她摇了摇头,也很难解释刚才一切发生的原因。
若拉称自己饿了,护士送来配餐,她不仅不吃,反而露出见到恶心事物的几欲呕吐之色。芭芭拉关切地问她想吃什么,她将头颅深深埋进环抱的胳膊,一边颤抖,一边神经质地抓挠自己的皮肤,仿佛惊恐发作似的喃喃自语,甚至将手指放进口中咬得血肉模糊。
芭芭拉想阻止她,却被她一把抓住胳膊,指甲在手臂上留下五道深深血痕,抬头只见一双完全被灰白阴翳盘踞的眼睛。
她说:“你说要帮我,是不是?”
原本文静胆怯的女孩突然像狂犬病发作,朝她发动袭击。她只得一转轮椅格挡,再借机制服,谁知女孩竟以完全不似人类的姿态扭折四肢挣脱,再发疯地冲出窗户一跃而下。
芭芭拉来到洞开的窗前,面色难看地朝下望。楼层高度让女孩摔成一滩模糊血肉,飞溅血渍定格成犹如飞鸟张翅的形状。血肉中隐约有什么蠢蠢涌动,像一个征兆,一封宣战,一块罪恶之城躯体上溃烂的脓包。
同一时间的警局,值班警员提着夜宵边走边抱怨。最新逮捕的嫌疑犯约翰瑟·格里姆肖是块难啃的骨头,连着好几天不眠不休的审问也没让他吐出信息,这下倒好,他们这些负责警员倒了大霉,连午休晚饭的时间都要跟他耗着。
走近审讯室,隐约有血腥味钻入鼻腔,他疑惑着,推开门,便看见毕生难忘的恐怖画面。
昏暗室内像处理过肉类的屠宰场,鲜血与碎肉染红大片墙面与天花板。约翰瑟·格里姆肖站在中央,转过头露出染血而变形的面孔,嘴角裂到耳根,犹如橡皮擦糊的素描人像,以一种中毒呓语般柔滑奇异的声调喃喃念着。一步步逼近,阴影逐渐扩大笼罩,“以血为红酒,以肉为面包,下一个燔祭的羔羊在何处?”
警员背靠墙壁,几乎恍惚。
人类的嘴可以张到这么大吗?
人类的嘴可以大过整个头颅吗?
血手搭上他的肩。
“是你吗?”他问。
窗外,长庚星遥遥升空。寒眼泣露,夏日入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