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刚才起一直盯着自己的双手。经历方才惊险的生死追逐,她停下车,发现自己的双手依旧平稳,没有发抖,没有出汗,甚至呼吸和心率都并未增快多少,安静寒冷得像一尾封冻在冰层中早已死去的鱼。
肌肉战栗,呼吸急促,心跳加快,渗出冷汗,人体面对死亡与危险有一套天然的生理预警系统,而她的这套系统就像使用与磨损过度的遥控按键,迟钝失效,连印制的标识都已模糊不清。
她呼出气息,放下双手。
隔天塔尼亚照旧回了学校。
学生失踪的消息被掩盖,惶惶不安的阴霾并未蔓延到阳光之下,临近毕业季的学校依旧热闹活泛,满溢青春气息。道旁的栗子树随夏日迫近渗出艳绿,金币色的阳光穿过树叶迷宫铺满地面,偶尔爬上过路学生的小腿,成为盛开在百褶裙摆上的染色印花。
塔尼亚参演的舞台剧正排练得如火如荼,一下午的时间眨眼过去,她念台词念得口干舌燥,终于等到导演老师喊停。
排练结束,塔尼亚回化妆室卸妆换衣服,桌上不知谁换下的裙装戏服揉成一团。她想整理一下,刚拿起,一系列琐碎的小物件就像落叶似的掉出来,耳环、项链、丝绸手套,还有细细长长像唇釉管的东西。
她捡起,正巧推门声响了,加布丽尔提着外套,脸上妆卸了一半,花掉的赭色唇彩像晚霞余晖晕在嘴角,走过来有些惊喜地说:“我就说我把东西忘哪儿了,原来在这呢。”
塔尼亚把东西递给她,“要一起回去吗?等我换个衣服。”
“好呀。”对方一口答应,又伸出食指一撩她的下巴,夸张地感叹,“亲爱的,你真该多化妆。”
塔尼亚耸肩,“化了妆进实验室不方便。”
“好吧。”
卸妆换好衣服返回宿舍,塔尼亚又临时接到生活老师通知今天她值日,只得暂时跟加布丽尔告别,前往实验楼。
实验楼临近圣女湖,由ab两栋楼体并联构成,这所学校里的建筑大多采取中轴对称的结构建造,像一对对携手依偎的伴侣。每天值日的学生需要打扫a栋一层常用的几间实验室,卫生间与水房在地下一层,塔尼亚得下楼去取打扫工具。
改建自古典教会的教学楼幽暗逼仄,石质阶梯延伸出一条蜿蜒喉管将她吞咽,闲置的地下一层仿佛烟瘾重病患者那漆黑污脏的肺。天花板下悬首示众的老式灯盏散发昏黄,影影绰绰划亮走道两侧紧闭的门与一幅幅名人挂像,大多都已斑驳掉色,只剩“提灯天使”南丁格尔的画像尚还清晰。
据说在上个世纪慈善修女会尚未组办女子学校之际,这地下一层曾被用作教众死后陈尸的墓室,腐朽死气逐年沉积,变成发霉的裹尸布,也难怪这里会是众多校园怪谈的发源地。
塔尼亚拐过几个弯,在水房取了扫帚拖把和水桶,提着原路返回。昏黄灯光在浓稠黑暗里垂死挣扎,时不时轻闪一下,路过挂着名人画像的走道拐角,她心里微微一动,一丝莫名的预感如淌进衣领的冰凉雨滴划过后背。
这幅南丁格尔画像,刚才是在这个位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