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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充斥着霉味、阴暗和死寂的枪火铺中听来,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刺耳刮擦声。这声音引起的不止是生理上的不适,刺激着耳道、耳膜,并且使人不寒而栗,不由自主地拱起背来,肩膀耸得几乎快要夹住耳朵。

地面的震动也更加剧烈了:咚、咚——咚、咚——咚、咚。每震一下便有沉闷的巨响随之传来。

我想不论是我,还是温彻斯特兄弟,心里都明白那是脚步声,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随着声音逐渐逼近,窗玻璃和店内架子上的花瓶都一起振动起来,并且愈发强烈。萨姆和迪恩打着外人看不懂的晦涩手势,一个守在窗边,一个蹲在门口,看上去全神戒备、蓄势待发。

我蜷缩起来躲在柜台后面,只伸出一颗脑袋去看着他们,两只手叠起来,紧紧捂在嘴巴上。

也许是因为现实正以荒诞不经的形式在我眼前发生着蜕变,我的脑海中,一种谵妄似的恍惚正像管道泄漏一样,缓缓污染我原本理性、健全的思维。我听到自己强劲的心跳,以及从鼻子里喷出的呼气声,但这两种声音却与外面的脚步声、金属摩擦声混杂起来。

这些声音本该使我感到恐惧。尽管恐惧并不理智,但却是符合逻辑的。但我的灵魂仿佛在这一刻脱离了身体,浮于头顶上方,因此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笃定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我感到轻松,几乎沉浸在一种如梦似幻的异常感知之中。当我紧靠着柜台,两只膝盖在坚硬的水泥地上跪得生疼,却对这些外在事物毫不在意。

因此,当我耳鼓中回荡着的砰砰、咚咚声中突然多了一丝细小的怪声时,我未能第一时间警觉起来。

那声音听起来像是小孩子发出的意味不明的笑,或是尖叫,但很小,是从柜台后面离我很近的地方传来的。而我,就像任何听到怪声的人一样,起初只是疑惑又好奇地往旁边瞧了一眼。

店铺内很黑,只有迪恩的夹克里包着的手电所发出的微弱光芒,在柜台后就更不起作用了。可我仍旧看清了那个小小的东西,因为星星点点的赭红火光正从它布满褶皱和裂缝、熔岩般的灰色皮肤下泄出,仿佛那勉强维持人形的皮肤下包裹的,是熊熊燃烧的一团火焰。

它看上去就像笨手笨脚的孩童用橡皮泥捏出来的人偶,只不过等比例放大成了孩童自己的尺寸。脸上没有五官,在喷涌着岩浆似的火光的缝隙之间,有着的只是山峦般的突起和凹陷。只有那尖声尖气的笑与人类是完全相同的,饱含天真与愉快,仿佛某种恶意的玩笑。

它离我很近,看上去在燃烧,但不知为何给人的感觉并非灼热。在某种扭曲的黑暗力量下,它身上的火舌变作了冰刀,尚未接触便已刺痛了我的皮肤。

我没有失声惊呼,但当它朝我伸出手时,我的确张大了嘴想要尖叫,只是喉咙里像是塞满了棉花,一声也叫不出。

震惊之下,我猛地跳了起来,不过僵硬麻木的膝盖没能支撑住身体,害得我又重重倒在了地板上。

然而那“咚”的一声听起来仿佛带着回声,十分遥远。这一刻,无论是这家武器店,还是寂静岭,抑或是不远处的萨姆、迪恩都通通被我忘记了。

在复苏的痛觉之下,我开始手脚并用向后退。那魔童似的怪物却尖叫着朝我伸出双手,蹒跚向我走来,步步逼近。

不管是它扭曲可怖的面容,或是那半抽搐的动作中对我流露的恶意,都令我心脏发疯般狂跳。

刚才我所体会到的无关紧要之感虽未突然消失,但也绝对减少了大半。

“嘿!丑八怪!”迪恩的暴喝声硬是闯入我意识中的空白区域,我扭过头去,看到他正毫不犹豫地端起猎|枪,枪口朝下瞄准,“砰”的放了一枪。

枪声震耳欲聋。我一下耳鸣起来,随即后脖领被人用力一拉,被拖得在地板上横着滑开。

我吓得拼命挣扎、拳打脚踢,直到迪恩朝魔童开了第二枪,而我耳中的嗡鸣声逐渐减弱,我才发现抓着我的是萨姆。他也拿着一把枪,但朝着的是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