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请一脸莫名地离开病房,背靠着走廊墙壁。
身旁有人经过,是之前哭泣的老太太。她已经接受了丈夫即将过世的现实,在女儿的陪伴下,擦着眼角的泪水往病房走。
周请听见她说:“你爸爸是个好人,这辈子积了不少德,阎王爷肯定不会让他受苦。”
女儿点点头,“你们平时不老是去烧香吗,捐了那么多香火钱,菩萨一定会显灵的。”
这句话有打趣的意思,可是老太太当真了,“那我希望他能在奈河桥上等等我,我跟他这辈子吵归吵,可是谁也离不了谁,下辈子也要这样。”
“是是是,你说了算。”女儿无奈,别开脸时眼角滚下一滴泪。
相伴到老的夫妻俩,一旦少了一个,另一个人的精气神会慢慢消散。有些老人死了老伴,剩下的一个也活不长。
父母的感情有多深厚,当女儿的比谁都清楚,她似乎已经预见到那一天,掩饰的情绪下浮动着浓浓的悲伤。
周请从对方瘦削的背影上收回视线,侧耳听了听病房里的动静。
宋凛初在一阵挪动后,居然进了卫生间,不太隔音的两道门板中有水声透出来。
不会吧,刚刚晕倒醒来就要洗澡?
周请不放心,要洗澡你叫我啊。
他拧开病房门走进去,面向卫生间,“宋叔叔,我进来帮你吧。”
宋凛初的声音很急,“不用。”
暗哑压抑,又带着某种掩饰心虚的急促。周请抱着胳膊,一根手指点了点下巴,猜测宋凛初可能是在上厕所。
可他为什么要放水呢?是需要伴奏才有感觉吗。
周请耐心等待,想起什么突然问:“里面有纸没有。”
哗啦的水声里,宋凛初说:“有。”
周请听出点咬牙切齿的味道,摇了摇头,宋叔叔的脸皮一直这么薄可不好。
这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
宋凛初的轮椅被水淋湿了一点,他的头发也是湿的,身上冒着水汽,看来是刚洗过澡。
周请尴尬的发现自己误会了,“你怎么洗的。”
“坐在马桶盖上。”宋凛初很少正视自己的身体,但就在刚才,他无比迫切的希望自己快点好起来,不要再这么孱弱,至少不要前后都是疮口。
他主动躺下,“给我上药吧。”
周请把人扶起来坐好,去卫生间取出吹风机,一边给男人吹头发,一边教育,“头发不吹干以后会头疼。”
宋凛初自嘲,“我还会有以后吗。”
说完仰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周请的眼睛。
周请被看得不大自在,他眨了下眼睛,“当然会,我们不是说好了吗,还要东山再起的。”
宋凛初轻笑一声,嘴唇勾出的弧度很浅,带着零星暖意。
周请也跟着笑了,可是很快嘴唇就压了下去,继续给宋凛初吹头发,垂着眼睛替快死的人惋惜。
他的手指拨弄着男人黑色的发丝,有些绞在一起分不开。
周请去卫生间拿来梳子给他梳头,“你为什么不剪头发不刮胡子,是他们不让吗?”
宋凛初:“我自己不想。”
周请忽然心头一亮,明白了。
外在形象是给人的第一印象,宋章钟那么谨慎多疑的人,一旦发现儿子不那么颓废了,势必会起疑,进而发起更激烈的攻击。
可一个已经放弃希望,任人宰割的病秧子为什么要做这种掩饰?反正双方已经撕破脸,宋凛初也从未将宋章钟放在眼里。
周请手上的动作慢下来,宋凛初感觉到了,他落在腿上的手指点了两下,等待青年追问。
可是没有。
青年没有多想,只是专心的继续给他吹头发。
宋凛初的嘴唇线条变得冰冷,周请对他没有好奇这件事,令他感到十分不快。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很正常,他现在这副样子,谁会喜欢呢。
头皮的冰凉感消失,暖融融的,周请给吹好了头发,掌心压着宋凛初的肩膀,让他躺好,重新给他上药。
这一天晚上,两人都留在医院里,第二天早上准备出院前,秦越来了。
秦越代表老爷子来“慰问”,又去找主治医生询问宋凛初的身体状况。回到公司的第一时间,他把消息告诉了宋章钟。
宋章钟正在亲自审阅文件,自从几个项目连续亏损后,现在无论大小,每个项目他都要亲自过手。
“三个月?”宋章钟有些惊讶,“怎么会只有三个月?”
秦越:“医生说他没有求生欲,身体各方面指标都不行,而且某些器官有衰竭的迹象。”
“所以不需要我们动手,他自己就会死。”宋章钟神经质的睁大眼睛,眼白里分布着些许血丝。
那点惊喜在他心头扩散成狂喜,放下文件站起来,没用拐杖,快速的在原地走了两步。
“三个月可能发生很多变故,盯紧他,别让他和他舅舅联络,还有周请也盯紧了,那小子不安分,我估计他会哄骗宋凛初写遗嘱。”
只要宋凛初不写遗嘱,他死后的财产会按照遗产继承顺序来。
而他这个亲生父亲,是第一顺序继承人。
“可是三个月的时间,公司这边……”秦越不大放心,任何一个集团公司只要资金出现问题,不及时解决的话,情况一定会越来越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