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松手让羽箭离弦的那一刻,连泽一瞬间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秋日的阳光明晃晃地直照下来,一如前世边关城破时的那般令人感到眼晕。
昂头直面太阳的连泽索性闭上眼睛。下一秒,他眼前的一切景物变为跳动的鲜红色,就如他上辈子弥留之际看到的那样。
永泰四年秋,朝廷下发的军粮久久不至,驻守在北疆前线的连家军在断粮三月后终于被大夏胡人攻破。
至此,大景的北部防线彻底崩溃,率兵拼力抵抗、誓死不降的左将军连淼及其二子连涛陆续以身殉国,听闻他们的头颅都被亲自领兵南下的大夏单于斩下铸成了京观,被放置在那无数人首垒就的高塔顶端、死不瞑目地远望京城的方向。
而那自大景立国起便一直存续至今、号称百战百胜的连家军,也在此一役后彻底消失在了历史滚滚向前的烟云之中,不再被任何人铭记。
“喝……喝……”粗壮的喘息牵动干渴的喉咙,震得连泽胸腔生疼。
红色的人,红色的旗,红色的火。
靠长枪支撑起身体、强立在城门上的他看着这一片被红色浸染的天地,只感觉自己整个人就快要疯掉。
不,也许在一日前得到父亲和弟弟战死的消息时,他就已经疯了。
输了。这一次大景彻底输了。
自己率领连家军残部在此做出的最后挣扎没有一丁点儿意义,甚至都不会被任何大景人知晓、在大景国破的大势中翻不起一点儿水花。
此时此刻,这个清醒的疯子如此想道。已经知道自己结局的他甚至还有闲心抬头看向了头顶的那片天空。
北疆的天空总是那么辽阔无垠。太阳高悬,日光耀眼得让人想要流泪。
那金色的阳光照在人身上本该是很暖的,可现在连泽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整个人都如堕冰窟、无法自控地浑身发颤。
腹部、胸口、腹部……全身上下都在不断传来令人难耐的痒意,仿佛有什么东西想要从那些破碎的血肉中钻将出来。他想用发抖的左手去挠,却只摸到了一手尚还冒着热气的鲜血。
呵。身负七洞十二箭,此时的他竟然还未死透,简直堪称当世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