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喝红酒吗?”
“喝。”他道。
应浅浅多拿了个杯子出来,将醒酒器中的酒液倒入高脚杯里,小口小口地抿着。这段时间一直在忙项目,为了保持第二天工作状态一切正常,她已经很久没有喝酒了。
谢忱拿起属于他的那杯,伴随着拿起的动作,杯中的液体轻晃,倒映着头顶亮堂的灯光,波光粼粼。
也许是因为有人陪,也许是因为太久没喝,也许是因为老酒本身的醇香,应浅浅喝了大半瓶。担心她喝醉,谢忱将还装着些酒的醒酒器挪到自己这边。
“当心喝醉。”
应浅浅不满地敲了敲桌子,冷声地道:"你管我?"此刻,她的脸颊已经泛上了些红,就连冷声表达拒绝的语气,也显得像是装腔作势。
注意到谢忱这一瞬的走神,应浅浅趁机夺回了醒酒器,叛逆地将自己的高脚杯满上,仰着头喝了一大口,口齿间满是红酒的醇香。
她将少了大半的酒杯放下,和桌面接触间发出了清脆玻璃的声响。
“少管我。”她说话语速很平静,冷静到叫人发慌。这话不像是在和谢忱说的。
常有人羡慕应浅浅,羡慕她一出生便在京城中顶端的家族,还有一个超越绝大多数人的脑子,觉得会让她感觉到苦恼的,可能就只有每天吃什么。
事实上,正因为身上太多的东西,一言一举都代表着整个应家,她从小就被管束得极为严格。加上小时候身子骨不好,正常孩子的童年,她是根本没有体验到。
就算想出去玩乐,也只能利用哥哥和奶奶的掩护,偷鸡摸狗一样地,自由对她来说稀少得可怜。
后来嫁进了谢家,规矩就更多了,倍受束缚,有时候应浅浅甚至觉得自己还活在半封建的时代。
虽然早知道她爸妈会阻拦自己参加综艺,可就算是做足了心理准备,临到头来却还是被影响到了情绪。
谢忱定定地看着她,终究还是忍不住地抬起手,很轻地碰了下那柔软的黑发,嗓间轻叹着哄道:“我知道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
应浅浅冷笑一声,将谢忱触碰的手推开。她的模样明摆着不信,酒后的话如同
刺般吐出。
“我玩赛车你也支持?实际上呢,站在你的角度,你只会觉得我是一个不合格的妻子。”被应浅浅这样推开反问,他也不恼,脾气好得不像那传闻中手段凶狠的谢家继承人。
“如果我是这样觉得,我不可能和你一起过来,我从未想过你任何不是,不管你怎么样,我都……"
他顿了顿,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掩饰即将脱口而出的真正话语。
"什么?"
“我都,把你当成你。”
把你当成你。而不是把她当做应家大小姐、谢家太太,她不用为了任何身份装模作样。
应浅浅像喝了一口比红酒要更加醇香醉人的酒,她粉润的指尖掩饰一样地点着酒杯壁,忽地转换了个话题。
“你不好奇,我和你结婚的真正原因吗?”
谢忱眸色顿时暗下,但还是面色不改地反问:“为什么?”
“因为我需要找个人,来帮我满足奶奶最后的心愿。”
一个十分老旧,甚至被各种闪婚小说用烂的理由——需要完成老人家的心愿。
沈枝爱看小说,常常和她吐槽各种剧情。
在高中上学那段时间,沈枝就大肆吐槽过这样的剧情,说这种人根本就不尊重婚姻,而且也过分的莽撞,根本就没有真正考虑过未来,完全就是自私的赌徒。
应浅浅也颇为赞同沈枝的观点。
她想不明白,什么样的人会只是为了长辈一个心愿,就如此莽撞地牺牲了自己和另一个人的后半辈子。
只是那时应浅浅怎么也没想到,在未来的某一天,她会成为自己想不明白的人。
应浅浅举起自己的酒杯,和谢忱的碰了下,正色道:“虽然过去挺久了,还是得和你说一声谢谢。"
两人智商情商都不低,谢忱自然也听出了应浅浅未尽的言下之意。
她说的谢谢,是指谢忱答应和她结婚,让奶奶走得很安心。
应浅浅的奶奶,谢忱印象很深刻,通透得很。只是两家联姻前,应奶奶就已经重病在床,连话都说不太清。
应浅浅带着谢忱和领到的证去看她时,她是肉眼可见的开心,当天就回光返照,好状态持续了快有半个
月,在某个下午笑着告别了所有人。
应浅浅本以为,谢忱听到联姻是为了这个原因,内心估计会很不乐意。没想到他却异常地平静,"能为奶奶提供点情绪价值,是我的幸运。"
“你不生气?”她有些疑惑。
她的一呼一吸间,红酒香绵长醇厚地缠着,混了一点男人的清冷的木质香,在狭小的方桌范围内碰撞着发生化学反应。
"早在与你结婚前,我就很清楚你有目的,恰巧我也有所图,一拍即合,何来的生气。"
应浅浅一下子坐端正了身子,眸子强撑着醉意展现出好奇。
“所图?你图什么?”
谢忱只是思忖了十几秒,放到应浅浅眼里就久得不能更久了。她只当他又在藏秘密,不肯和她说,用沉默来表达拒绝。霎时间就没了兴致,她重新恢复成了后背靠着椅背的闲散姿势,一次性地将杯中的红酒喝完。
阳台外忽然刮来一阵大风,谢忱没有看她,而是抬头看着阳台外那不久前才被心上人欣赏过的山峦。
半响,他很轻很淡地开口——“图你。”
话音落地,在等待应浅浅反应的短短几秒,他连呼吸都滞住了几分,仿佛回到了下午疾速飞奔的跑车中,此刻的心跳,甚至比当时还要更加快,更加剧烈。
只是他等到的,是她逐渐绵长规律的呼吸声。
谢忱偏头看去,她还是刚才那靠着椅背的姿势。只是那漂亮夺目的眼阖了起来,长长的眼睫投下一片淡色阴影,没了盛气凌人,安静而乖巧。
许久,谢忱喉间带出了声沉沉的低笑,被风裹着,吹远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