盆子里的水泡沫左摇右晃。
陶芮艳连喊:“让让,姐们快让让!”
陶芮艳嗓门可大,一声吼,边上挡道的阿姨们纷纷收扫把的收扫把,收脚的收脚。
哐啷一声。
陶芮艳把洗碗水倒在厂后路道上,“这地面滑溜,还好我拖鞋板够硬,不然准和昨天林大姐一样摔个底朝天……”
同事大姐赶快扫了扫:"可不是,赶紧把水扫出去,摔跤了就得休养,请假可不算工资。"
一同事喊:“艳子,你看看外面的人是不是找你的。”
“找我?谁能来找我?”陶芮艳话还没说完,转身就看到窗外站着冲她笑着的小姑娘,妈呀,她眼眶一下热起来,连忙把洗碗盆放下,边擦手边出去。
两个人找了干净的地方聊天。
陶芮艳先问:“怎么今天有空过来?”
“你还没和我说,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一厂呢?”宁微挺好奇的,从大窑出来以后,她也问了一下陶芮艳的信息,得知对方治疗好刀伤以后,就回了老家。
宁微完全没想到,今天还能在这遇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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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妇联会知道我的情况,第一时间就和我接触,帮着我找了几分工作。唉,总也干不长,私底下总是对我指指点点。”
陶芮艳在大窑里待那么些年,就算刻意改变走路的方式,有时候还是会或多或少流出风情。
一起工作的人,也没少因为这点子风情私底下嚼舌根。
陶芮艳忍不了,所以份份工作都做不长。
“后面,陈厂长知道了我的事,他说你是他的贵人,你的朋友就是他的朋友,就让我来一厂干了。”
宁微没想到事情原来是这样,“那你在一厂开心吗?”
陶芮艳谈起一厂,眼眸底终于有了亮光,“再没有比一厂更好的地方了,你知道吗?”
陶芮艳紧紧握住宁微的手。
“我这些年的苦真的没地方诉,和一个做事的姐妹说了之后,她和我说,这些都不是我的错,我也没有不干净,错的是那些坏人,脏的也是那些坏人。”
那一刻。
陶芮艳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无论是在大窑,那些男人看她的眼色,就像在看一件劣贱的货品。
回了老家,全国广播新闻。
陶芮艳消失整整十年,别人说什么的都有,男人看她的目光下流,女人看她的目光唾弃。
唯独一厂,一厂的女同事们没有人嫌弃她,知道她身体不好,还有人帮着她做事。
陶芮艳紧紧抓着宁微的手,哽咽道:“我感谢你,她们说是因为你,因为听了你为女性发声的节目,明白女性在世上处事的困难,女性应该互相团结帮助,一厂的女同事永远不会作出伤害自己人的事。”
宁微不光从泥潭里把她捞出来,还间接救赎了她的内心。
“如今,我不用再靠魅惑男人活着,这比任何一天都要活的开心。我靠自己的双手吃上饭。”
宁微微笑着问:“干净的世界,好不好看?”
陶芮艳仰头,看被风吹得沙沙响的树,看不远朝她挥手的同事,呢喃道:“真好看。”
原来,她也可以在干净的世界里有一处容身之地。
翌日一大早。
顾景云上班,就亲自把收音机送到机关单位。
顾之云抱着全新的收音机,看自家的傻弟弟时不时乐呵,笑着打趣问:"在宁微同志那边买的收音机?”
顾景云从小就爱装深沉,当了警察以后就更加严肃了,顾之云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一副不冷静又时时犯傻的模样。
顾景云回神,轻咳两声正经道:“好用就行,你别管我哪里买的。”
“你和我说说,宁微同志最近怎么样?”
顾之云回家两天,天天听顾景云念叨,说宁微同志多勇敢,为了解救妇女同志们,不顾危险,报警后重回大窑冒着生命危险蛰伏。
又说宁微同志冲进火海解救人,还好跑的够快,才没有葬身火海。
顾景云将这些事,反复讲,重复讲。
讲到顾之云都对宁微同志起了兴趣。
“说什么说,我要回家了。”顾景云也不理顾之云的叫唤,长腿一迈,蹬着二八大杠就走。
“你这混小子,骑车慢点!”
不论顾之云在后面怎喊,都不回头。
顾之云把收音机带到在外租的房子,将包装纸拆开,棕红色亮堂的收音机一下吸引了她的目光。
“真漂亮。”
顾之云刚把电源线插上,就听到有人敲门,连忙过去开门,见是陆言安过来,便喜笑颜开的放男友进来。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陆言安给她提了一些蔬菜,才说:“这是我妈种的菜,你没事可以自己在家里做做饭。”
顾之云接过菜,不忘感谢:"言安,你回去可得好好帮我谢谢阿姨。"
陆言安笑道:“我妈天天念叨着你,生怕你吃不好饭。”
陆言安今天穿了一套的确良白衬衣,下面搭了一条直通的裤子。是他先前看沈泽穿着好看,才又学着这么搭。
顾之云可不知道这些,她暂时对陆言安感觉很好,陆言安的妈妈时不时还给她送着送那,让她觉得这是找到了一位好相处的婆婆。
“之云。”陆言安搂着顾之云,他小心翼翼打量着对方的神情,问出一直想问的话。
"我马上就要30了,也正是成家立业的好时候,你看看是不是有空喊上双方父母吃个饭?"
r/>顾之云也没抱的意思,她只是想多考察陆言安一段时间,再去见父母谈婚论嫁。
目前看来。
陆言安不错,不像其他男人完全的漠视女性,也比较尊重女性的付出。阿姨待人热情,应该以后也是一位不错的婆婆。
虽然陆言安工作稍微差点,但也没多大关系。顾之云想着,她的工作稳定工资也还可以,结婚以后也不用担心开销问题。
想完,顾之云点头:“我爸妈下个星期有空,我回家说说。”
“真的?”陆言安欣喜若狂,他没想到顾之云真的同意带他见家长,“太好了!”
墙上的时钟发出报时的声音。
顾之云快步起来,连忙打开一个频道,陆言安不明所以,从背后搂住顾之云,"这么急是怎么了?"
顾之云笑着说:“今天会有一个新的广播节目,叫做微光。是南城广播站为了我们这些女同志专门做的一档节目,播音员叫宁微。"
“宁微?”陆言安松开手,他没想到在顾之云这里还能听到宁微的名字,一时间神情恍惚,错过宁微是他最后悔的事情。
可惜,就算后悔也没用。
他根本就见不到宁微的人。
一时之间,陆言安心生怨怼,语气也重了几分:"一个广播节目有什么好听的?"
“你不懂。”顾之云听自家弟弟说过宁微的事迹后,找了不少南城一厂录制的节目听,“宁微同志心胸宽广,她的目光远大而有抱负,节目每每都说到我们女姓的心坎里。”
“婚姻里,我们女性可以为家庭付出,但更讲究双方相对的付出。不能让另一半看不见,并且漠视我们。”
“她讲了很多方法,也帮助我解决了很多迷茫的事情。”
陆言安冷着脸,不想为这事和顾之云争辩。
“况且。”顾之云笑着说,“宁微同志未来更是有可能会成为我的弟妹,现在和她交好,也是一桩好事。”
“你说什么!”陆言安冷着脸,扯着顾之云的手,“她在和你弟弟谈对象?”
“还没有,不过两个人正在接触。”
“这种人还不配进你家门吧?”陆言安冷着脸,顾家条件不错父母都在部队,不然他
也不会百般讨好顾之云,宁微离了他,凭什么还能找到更好的人?
顾之云挣脱开陆言安,奇怪道:"你乱说什么,宁微同志的父亲是省长,家风规矩都教导的特别好,人不但不娇纵,还非常吃苦耐闹。她要真的进了我们家,我家还觉得高攀了。"
这是实话。
顾家父母知道顾景云的心意后,曾和顾之云聊过。
“省长?省长怎么了?谁知道有没有贪污,谁知道干了哪些肮脏的事才走到今天?”陆言安冷冷反驳。
啪的一声。
顾之云浑身颤抖,收回了手,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些话,能从绅士有礼的的陆言安口中说出。
陆言安被一巴掌打醒,对上顾之云冷静的眼眸,他才惊觉说错话,不由懊恼道:“抱歉,我……"
“出去。”顾之云忍下怒火,把门打开。
"之云……"陆言安想要解释,顾之云却直接把房门关上。
她坐在椅子上,完全想不到陆言安说话如此大胆。这种口不遮言的大胆,令她害怕,因为家庭特殊的性质。
父母一旦因为这种大胆受到牵连,将会万劫不复。
她开始思考和陆言安在一起的决定是否正确。
“况且。”顾之云疑惑,“陆言安为什么提及宁微同志时,会如此激动?”
广播里的女音充满了穿透力,就像一块无名的板子,挡在了她的身后。
宁微让她感受到了安全感。
顾之云思索良久,终于拿起钢笔,决定给这位内心深处的知己,写去一封信。
她想要问问。
陆言安为什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反应。
也想要咨询一下。
她与陆言安还适不适合,再继续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