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子是一只特别聪明,且识时务的小猫咪。
才到喻即安家几天,就迅速适应了环境,并且找到了自己在这个家里最恰当的位置。
它似乎知道喻即安不喜欢它靠太近,更不喜欢抱它,所以它会谨慎地保持着和喻即安之间门的距离。
他出门上班,它会在客厅里探头看他开门,他回来了,它又会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跑出来,站在客厅冲他喵呜一下,打过招呼才继续去玩。
梁满给它买了几个玩具,有藤球、弹力球、鱼布偶和一个三层的转盘,里面都塞有猫薄荷珠。
它的猫抓板和猫窝并排放在地台上,靠着窗边,可以晒太阳和看风景。
猫窝的造型很有趣,是一个锅,还做了一个半掀开的锅盖,拿回来的时候喻即安盯着看了半天。
然后扭头问梁满:“多少钱?”
“差不多两百块。”梁满翻了一下订单才回答道。
喻即安立刻啧了声,嘀咕:“养它这么费钱……”
“养都养了,就养好点呗,又不差这几块钱。”梁满反驳。
喻即安眉头一挑,什么都没说。
可接下来几天,麦子进猫窝的次数少之又少,因为天气热,它更喜欢直接在地台上打滚,睡得四仰八叉。
每次梁满叫他拍猫猫的照片来看看,他就会拍下在地台上打滚的猫,和无猫问津的猫窝,告诉她:【你的两百块无人在意:)】
一次两次还觉得好笑,第三次梁满就气结,直接怼回去:【谁说没有,我看你就很在意啊,那么大的人了,跟个猫计较那么多,你怎么这么烦!】
这话简直戳到喻即安的肺管子,他也生气起来,干脆不再回她信息,不快揣在心里过了夜,一直到第二天中午。
午休时间门,梁满和往常一样,给他发信息,问他吃饭没有,在做什么。
他们和多数情侣一样,会在工作时间门见缝插针地说上几句话。
喻即安看到信息,习惯性地回复:【忘了点外卖,吃的食堂,今天的黄花菜炖五花肉好吃,天气热,食堂还送了凉茶到科室,用夏枯草煮的,有点甜。】
回复完了才发现,嗨呀,他不是还在生昨天的气的么,唉,算了,不生了。
他自己都这样,梁满就更加意识不到他闹别扭了。
就这样,闹别扭,成了闹过别扭,还是他单方面的。
麦子也不总是那么听话不犯错。
喻即安虽然不让它进书房,但它还是有办法接触到书的,比如喻即安在客厅看完后忘了收起的那些。
这天喻即安下班回到家,一进门就发现地上有碎纸屑,觉得很纳闷,哪儿来的?
自动喂食器上有监控摄像头,但可视范围很小,主要是监控猫什么来吃过饭喝过水,加上喻即安早就设定好时间门和喂食量,根本没有看过app。
他换了鞋往里走,才走了几步,脚尖就碰到一片碎纸,他弯腰捡起来,看到一个词组,“cyfra21-1”,翻译过来就是细胞角蛋白21-1片段,这是和非小细胞肺癌尤其是肺鳞状细胞癌有关的标志物。
顿时就心里一咯噔,这说明什么,说明这破纸肯定是从某本专业书籍上掉下来的。
而且是在他家,一整天也没人进出过,哪儿的专业书籍碎纸屑?除非有鬼,不然就只有……
他抬眼四处张望,不见猫的影子。
过去每天他回来时,都会出来喵一声打招呼的麦子,今天没有出现。
喻即安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
你很心虚啊,猫仔!
他在客厅找了半晌,在猫爬架后面找到了被撕碎的书,一本蓝色封皮的、厚度大概一个硬币那么高的书,封皮只剩一半,里面更是被撕碎了半本,被撕得一绺一绺的,惨不忍睹。
这是本关于呼吸系统癌症的英文原文书,是喻即安大学时有一次出国,在二手书店偶尔碰见后带回来的,这本书去年出了新版,他海淘等了很久才拿到手。
可是有了新版,不代表他就不要旧版了。
“怎么开着门在这里,回来啦,去吃饭吧?”
在喻即安考虑怎么修理那只猫时,梁满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喻即安抬头,见她已经快走到跟前。
他立刻告状:“麦子把我的书撕破了。”
梁满看到他手里的残书,和地上被他拨拢到一起的碎纸屑,嚯了声:“它爪子和牙齿够锋利的啊,这是撕了一天?”
说着抬眼寻找:“罪魁祸首呢,怎么不见?”
喻即安说没见到,不知哪儿去了。
梁满就满屋子地找起来,不停地叫它名字:“麦子,麦子,出来玩,你在哪里呀——”
听起来像是在哄小朋友。
没过几分钟,一阵东西落地的声音从卫生间门方向传来,梁满走过去一看,小家伙正试探着要跳下洗手台。
可能洗手台对两个多月的小猫咪来说还是太高了,它畏首畏尾的,想跳又不敢跳,爪子紧紧扒在台沿,腿轻轻颤抖着。
梁满觉得好笑极了:“你怎么爬上去的?”
话音刚落,它的爪子打滑,一趔趄,直接从台沿滚了下来,掉到了地上,落地的那一刻立即一骨碌翻身。
梁满连忙过去把它抱起来,左看右看:“怎么了,痛不痛?你怎么这么不老实,熟悉环境了,开始皮了是吧?”
数落两句猫仔,梁满弯腰把掉在地上的空水杯和纸巾盒捡起来,放回原处。
抱着猫回到客厅,看到喻即安手里的破书,梁满又忍不住拍拍它:“你闯祸了知不知道?”
猫仔在她怀里往喻即安的方向看了一眼,怯生生地喵了声,喵完把头藏到了她胳肢窝里躲着。
梁满笑嘻嘻地同喻即安道:“它知道错了,你就别怪它啦。”
喻即安拿着残书,脸色冷淡,语气也低沉:“所以呢,我必须原谅它吗?我的书怎么办,坏成这样也不能看了,里面还有笔记……”
笔记啊,梁满一愣,瞬间门沉默。
况且喻即安看起来很宝贝他的书,被猫咬了这真的是……
好半晌她才干巴巴地开口:“那有什么办法,它那么小,什么都不懂,搞破坏好像是动物的天性……我家狗子也爱拆家。”
喻即安低眉,看着手里的书,想了想:“我得教训它,不然还有下次。”
“……啊?”
梁满再次愣住,“……教训它,怎么教训?”
抽一顿?那不就成虐猫了?
喻即安拉着脸,哼了声:“当然是饿它两顿。”
梁满震惊:“不行吧,它那么小,会饿死的,而且它饿了会着急,更加搞破坏怎么办?”
这样啊,喻即安点点头,改口道:“那就打手,你把它放下来,我找个趁手的东西。”
梁满闻言又反对:“不行,你这样会吓到它的,它才多大,哪里分得清好坏。”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有些抱怨地说了句:“你下次把书收好一点嘛,看不到它自然就不会搞坏了。”
喻即安本来就因为书坏了不高兴,此刻闻言更是不悦。
什么叫把书收好一点,这是他家,他花那么多钱买的房子,哦,现在连随手放书的权利都没有了?
他凭什么要让着它?
但他同时也觉得有些沮丧,梁满说的,把书收好,也许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毕竟它只是一只小动物,本来就什么都不懂。
这么一想,他难免泄气。
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叹出一口气:“……是啊,你说得对,我应该收好一点的。”
他说完蹲下去,把地上的碎纸屑抓起来扔进垃圾桶里,碎成一条条的纸张,也没办法补起来。
梁满这时终于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好像是情绪突然之间门就直接坠落谷底一样,瞬间门变得低沉。
他声音里的沮丧和懊悔显而易见,梁满心头忍不住一颤。
她猛然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刚才那句话应该是伤害到了喻即安。
明明是麦子的错,她怎么能怪喻即安。
“啪——”
喻即安手里只剩半本的破书被他扔进了垃圾桶,垃圾袋发出沙沙的噪音。
“里面还有笔记。”
梁满想到他刚才说的这句话,心里忍不住抽了抽。
同时心虚起来,她也有书是有笔记的,如果是她的书被撕坏了,还不能教训一顿始作俑者,怕是要把自己气死。
“喻即安。”
她忙把怀里的猫放下,凑过去抱他。
喻即安刚从地上要起来,起到一半她就过来了,于是便就这样躬着腰被她抱住。
他嗯了声,声音听不出喜怒来。
梁满跟他说对不起,“是我不好,这是不应该怪你的,是麦子做错了,它不懂事,我应该教它,而不是怪你没把书放好。”
喻即安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改口。
这人分明刚才还不让它教训猫。
他不吭声,梁满就有些慌,“……喻即安,你怎么啦,真生气了啊,别啊,我知道错了,我、我们一起教训它,好不好?”
说完又胳膊用力收紧,把他使劲往自己怀里挤。
喻即安被搂着有点呼吸困难,叹了口气:“……阿满……我腿酸。”
“……诶?”
梁满回过神,才发现他的姿势格外别扭,忙松开他让他站直身。
然后往他怀里钻,仰头亲了一下他的喉结。
喻即安呼吸顿了一下,回抱住她的肩膀,将下巴在她耳边蹭了蹭,低声道:“你没有错,是我的问题。”
是他没有把书放好,是他本来就对麦子存有偏见,是他生了嫉妒心。
如果他喜欢它,也许不会像现在这样。
“不不不。”梁满连声否认,“笔记很重要的,都是你的心血,现在没有了……”
她说着说着,也觉得懊恼起来,“小猫跟小孩一样,都是要立规矩的,我怎么就忽略了。”
喻即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
她刚才护着猫不让他教训,他心里难受得直憋气,可现在她开始愧疚,他又觉得心疼了。
“……没事的,我还有新版的。”他最后只低声说了一句,反过来安慰她,“没事的,不要紧。”
梁满从喻即安怀里钻出来,弯腰把麦子抱过来,摁在怀里打屁股。
拍一下就问一句:“你知不知道自己闯祸了?”
小猫可怜兮兮:“喵。”
“还喵,你好意思喵?谁叫你吃书的,把爸爸的书都撕坏了,你说你该不该打?”
小猫可怜巴巴:“喵~”
打完屁股梁满又捏住它两个爪子,用手拍了两下:“是不是这只手?以后还敢不敢了?说话!”
小猫抿着嘴巴,不停地想往后缩,头顶的毛都炸开,还小声地喵呜着,看上去弱小可怜无助。
但喻即安看着,心里觉得爽了,是吧,做了错事,合该挨揍,是你应得的,小崽子。
他心里痛快,嘴角就露出一点笑容来,弧度微微向上。
梁满教训完麦子,回头就见他这样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不由得嘴角一抽:“你怎么回事?”
喻即安眼睛眨了一下,手掌平放在腿上,正襟危坐:“在看阿满妈妈打孩子。”
梁满嘴角又抽了两下:“……”你少在这里阴阳怪气!
这事过后,喻即安和麦子真正进入到相安无事的阶段,就像两个合租室友,同住一个屋檐下,但互不打扰。
麦子也没有再撕过他的书,顶多是拿书当垫子,趴在上面睡大觉。
看看这不学无术的样子!
喻即安气哼哼的,但到底也没说什么,由得它去。
不过梁满也渐渐发现,喻即安好像并不喜欢小猫。
因为他从来不主动提它,也没有主动给它拍过照,每次都是梁满想看猫又懒得过去,给他发信息:【喻即安,看看猫猫[可怜]】
他就回一个好字,然后现拍了发过去,微信直接拍图片会被压缩,有时候清晰度不是特别好,梁满说过他可以平时多拍几张,到时候发给她,但他依旧我行我素。
后来有一天晚上,梁满在喻即安的书房边陪他写论文边从他书柜里找书看,看到一半觉得无聊,想玩手机。
“哎,喻即安,你手机给我玩一下啊?”
喻即安抬头,见她目光狡黠,像是在试探什么,于是笑了一下。
拿起手机解锁后递给她,姿态大方坦荡。
梁满接过手机,问道:“真让我看啊,不怕我发现你的秘密?还是说,你删得很干净,不怕我翻?”
喻即安大大方方地应:“我没有秘密。”
梁满其实信他,但还是哼哼两下:“态度这么嚣张?你最好是。”
说着点开了他的微信,置顶的微信群名字叫【一附院肿瘤二科教学群(156)】,梁满好奇地点进去看内容,只见最新的一条信息,是来自于“教秘-刘雪霏”发的:
【在肿瘤领域,有os、pfs、tpp、tff、orr、dcr、ddc等各项评价指标……】
好专业,看不懂,算了。
她退出对话框,翻看了一下喻即安的联系人和朋友圈,果然没什么不正常,不是工作,就是家里人和她之间门的闲聊。
梁满看得眉头直皱,问他:“为什么你的置顶是工作群,不是我?”
喻即安一愣,顿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呃、我不怕找不到你,但是担心错过重要工作?”
梁满对这个答案:“……”你怎么敢说出口的啊!?
她切了声,去翻他的手机相册。
这一翻她就发现不对劲了,相册里竟然没有一张麦子的照片。
明明他给自己拍过猫的照片和视频,按理说会存在相册里才对,可是现在却一张都看不到,那就只能是……
他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