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夏守忠故作吃惊,道:“看样子您这就是要离宫了呀!怎么?您这都还怀着龙胎呢,都还想悄没声地溜出宫去不成?"
元春已经有身孕的事,早先刻意瞒着皇帝和宫中其他人,知道详情的只有抱琴和贾府中人,而夏守忠在宫中年岁久了,见过的妃嫔多了,猜也能猜出个大概。
他早先被贾府的人拿捏着,不敢声张,又盼着元春的龙胎能给他带来些许好运。然而现在竟然什么都没有,夏守忠又怎么可能真正“守忠”呢?
元春被人撞破行踪,正在想该如何应对,忽见夏守忠一手提着灯笼,一手从背后提出一根两尺来长的柳木短棍,一头粗一头细,木质坚硬异常,正是宫中用来教训不听话宫女和小太监用的家伙。
夏守忠望着元春,阴恻恻地笑道:“娘娘还是别出宫的好,听说宫外头贾家早已被抄了,您还是待在宫里,这龙胎兴许还能当一阵您的护身符。"
元春闻言凄然道:"‘榴花开处照宫闱’,我是注定等不到这石榴结子的。夏公公若是念在过去我曾多有提携的份上,就请放元春一条生路。"
"放你一条生路?”夏守忠冷笑,“那我哪里来的后半生富贵?"
夏守忠手中柳木棍忽然飞出,重重敲在抱琴小腿胫骨的位置,抱琴一声惨呼,瞬间抱着小腿摔倒在地上。
元春惊呼一声,赶去看时,夏守忠竟不留半点情面,一棍向元春腿脚上敲来,口中还说:“娘娘放心,奴才最是有分寸,奴才怎么会伤害龙胎?奴才只是要阻止娘娘出逃而已。"
短棍落在人身上,发出一声闷响。却不是元春呼痛,而是妙玉压抑着声音痛哼了一声。
这回是妙玉挡在元春身前,挡住了这一棍。
夏守忠也没想到竟会有人这般豁出性命去帮助元春,呆了片刻,再次提起了手上的柳木棍。
“可恨啊!元妃,天幕的事,奴才替你遮掩隐瞒了这么多年,竟然一点儿好处都没捞着,到头来你竟不声不响想要偷偷溜走?"
妙玉这时勉强支撑身体,护住元春。
元春心怀歉疚,对妙玉道:"妙师,你何必如此待我?"
妙玉摇摇头:“我答应过宝
玉的,做人这点信义还是得有。”她眼神中透着焦急,心中在想:在此遇上夏守忠,实在并非事先所能预料。宝玉不能进宫,不知此间的详情,纵然他手中那支笔再厉害,此刻也帮不上什么忙。
遇到此等险境,只能靠她们自己。
只听夏守忠奋力啐了一口,骂道:"信义有个屁用?……天幕,天幕也顶个屁用?""倒是有一件事天幕说得很对,‘红楼遍地谐音梗’!"“我夏守忠,可不就是‘下手重’?!”
夏守忠说着,手中柳木棍高高扬起,重重向护住元春的妙玉脊背处挥去——
就听“噗”的一声闷响,夏守忠摇摇晃晃地软倒在地上,手中的柳木棍和灯笼同时落地。
抱琴此刻正站在夏守忠身后,她手中抱着一枚佛手———枚腊油冻佛手,这种类似玉石的材质雕刻而成的摆件相当沉重,砸在夏守忠后脑上,立即砸出了一个血窟窿。
刚刚还叫嚣着“下手重”的夏守忠,此刻如同一滩烂泥似的倒在地上。"抱琴!"元春勉强出声,才发现刚才惊骇过度,自己的嗓子已经全都哑了。
抱琴抱着那只腊油冻佛手,自己也早骇出了一身的冷汗,浑身颤抖着将那只沾满血污的佛手抱去给元春和妙玉看。
"娘、娘娘……"
抱琴上下牙拼命打架,勉力说道:“二太太送的……送的佛手!”
元春看着那枚沾染了鲜血的佛手,忍不住想起天幕上曾提到过《一捧雪》里的那出“豪宴”,提到过这腊油冻佛手可能预伏着贾府之败。然而今日这枚佛手却于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她们三人的性命。
可见一切并无定数,天幕所说的,多半是“点醒”“启发”,而从来不是“绝对”。
这时,夏守忠躺在地上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他刚才带进来的那枚灯笼也已打翻落在地面上,灯笼里的蜡烛引燃了灯笼外面的绢帛,正猛烈而灿烂地烧着。
妙玉十分冷静,将元春与抱琴分别扶起,三人就着火光各自检视,看经过刚才那一场打斗,身周衣饰有没有什么会露马脚的地方。
少顷,凤藻宫宫门被拉开一条缝。三名带发修行的女尼从中鱼贯走出来。
刚开始她们还稍许露出腿脚受伤,行走不便的样子,但不一会儿,
三人已经一切如常,宛若从未受过伤的好人,顺顺利利地从后宫出去。
行不多远,三人终于见到有贾府记认的车驾。妙玉连忙与元春和抱琴一起,相互搀扶着,来到车驾跟前,立时有人接应,将她们三人都扶上了车。车驾随即轻轻一动,却不是往荣宁二府,而是往西门外妙玉曾经住过的牟尼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