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天之石!"
宝玉望着天幕最上方的一行小字,情不自禁露出舒心的笑容。
他向天空伸手一抹,那宝光流动的天幕便倏忽不见了,那些曾经让万人景仰膜拜的影像此刻似乎已尽数收入他手中。
宝玉再看他手中的那一支笔,笔头都已经快被他写秃了,但这搦管以湘妃竹制成的笔身已被磨得有如美玉一般,周身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麝月!随我一起去府门那里。"宝玉再不似以前那般畏缩,他生平第一次打算主动出面,直面荣府外来的那些压力。
两人匆匆出了怡红院门,一路向荣府正门赶去。路过栊翠庵时,正见到妙玉大开了庵门,正站在门外张望,见到宝玉,她再也抑制不住喜色,向宝玉连连点头,似是预祝他马到功成,又似是提醒对方,自己以前说过要帮忙的话,现在依然有效。
待到宝玉与麝月的身影远去,妙玉才望着宝玉那满头的白雪,幽幽叹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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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府大门前,众人一无所觉,只知道天幕倏忽之间便没了。
但对北静王水溶这等人而言,天幕存在与否绝对不能影响他的“大计”,只是,眼前便有一桩麻烦事-
荣府老太太抱着太上皇御赐荣府先太夫人的龙头杖,堵在了荣府中门口,拦住水溶进府宣旨。水溶原本并不在乎。
但从现在的情形来看,这位老太太耷拉着眼皮,一声不吭,水溶靠近她时,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似乎已经……
但水溶并不希望荣府老太太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仙去。毕竟这听起来像是自己奉旨查抄荣府时逼死了贾家的老太君,将在朝野之间引起无数对荣府的同情,亦会有损水溶自己的名誉。
水溶颤抖伸手,探了探老太太的鼻息,似乎真的已探不到呼吸。
朝中四王八公祖辈相与,同难同荣。水溶年幼时便曾随父王与母妃来过荣府作客,印象中荣府史太君待年幼一辈极为慈爱,对他更是疼爱有加。
只是,那些慈爱的回忆只是在水溶脑海中一闪即逝。他转念一想:届时只要在荣府内查出任何罪证,以大义的名头压过去,便是贾府老太太这时过世了,自己也不会有什么责任。
想到这里,水溶向后退了半步,就想要宣布:太上皇所赐的龙头杖本
是交由荣府一品夫人所持,如今史太君仙逝,这拐杖理应由朝廷收回,锦衣军随后便要查抄荣国府。
就在此刻,宝玉赶到了。
“宝玉,你……”
水溶望着宝玉,险些失声惊呼——当日面若春花的翩翩美少年,如今他差点儿没能认出来。只见宝玉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已经全变得雪白,这些短发编成的小辫攒至顶中,编成一根大辫,辫尾尚是花白的。
"北静王爷!"
宝玉却依足礼数,向水溶问安。
"令祖看起来有些不好。"水溶忙道,他打算让宝玉发现贾母已死的事实,免得自己做恶人。岂止宝玉却淡然微笑,道:“敝祖母只是略感疲累,睡着了。”
说着,就见宝玉忽然从袖中取出一支快要写秃了的湘妃竹笔,凭空写去。北静王一凛,只看宝玉所写的,似乎就是宝玉刚才说的那句话:"荣府老太太只是略感疲累,睡着了。"
写完这一句,宝玉额头上大汗淋漓,满头华发似乎又白了几分。
但是北静王却只觉背心有一阵寒意突地袭来:他突然从贾母那里听见了浅浅的鼾声——老太太竟真的在打鼾,似乎这荣府大门前的圈椅就是世间最舒适的卧榻,老太太睡得舒心无比。
北静王心头一窒,定睛望向宝玉手中的竹笔,只见竹笔极其寻常,笔头快要秃了,而且宝玉在空中挥洒一番之后就显得更秃了,不知将来还能再写几次。
水溶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老太太的“死而复生”同宝玉手中的区区搦管联系在一起,因此只能相信是自己刚才看走了眼,老太君可能真的只是睡着了,而老人家呼吸微弱,因此自己匆匆一探也没能探出。
于是他对宝玉温声道:“宝玉,莫要太过忧虑。虽说本王奉旨查抄荣国府,但是只要本王在此,便能确保贵府女眷不被惊扰,贵府财物得以保全……"
宝玉望着水溶,也淡然一笑。他这一笑十分出尘,竟令水溶隐隐约约觉得面前有仙气横溢,不可逼视。
就见宝玉再度提笔,在天幕上写了一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