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
“二十年来辨是谁,榴花开处照宫闱……”"机关算尽太聪明”“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豪宴》伏贾府之败,《乞巧》伏元春之死……""惜‘卫若兰’射圃文字迷失无稿,叹叹!"“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1”
耳边似有无数窃窃私语,而宝玉却全神贯注,奋笔疾书,不分昼夜。
事实上,周遭一切完全是静止的——麝月始终站在宝玉的书桌跟前,摆出研墨的姿态,但是一动都不动。
而宝玉也是一样,他不觉饥饿疲累,只顾用笔将那些心中自然流出的文字——记录。他既是自己也不是自己,有时他觉得自己更像是一支笔,而根本不是一个人类。
最终,他笔下的这些文字,又统统归结到一个“情”字上来,这世间有“痴情”“钟情”“专情”,边也有“耻情”"滥情”与“畸情”……然而这一切,最终经都似可以放下,于是乎——“情可轻"。
宝玉迷迷糊糊间,眼前似乎看见了一幅情榜,一百零八人的名字都在上面。
他知道那定是自己的通灵宝玉所记载,于是——将这副情榜记下。记到最后,他看见了林黛玉的情榜批语:“情情”。
随后他也看见了自己的:"宝玉——情不情。2"在这一瞬间,他彻底明白了黛玉,也全明白了自己。
宝玉落下第一百零八回的最后一笔,回头再看他记下的故事,不由得潸然泪下:虽然这一切并未在他的世界里全部发生,但这是怎样一个悲凉的故事啊!
欠命的、命已还,欠泪的、泪已尽……元春的哭声犹在耳边,“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而贾家早已输得一败涂地,散得干干净净。
但宝玉没有时间落泪心碎,他另外寻来好纸,开始誉写。他依旧能记得林妹妹替他做功课时那一手工整的簪花小楷,他情不自禁地也摆出同样的架子,笔下工工整整,一笔一划地抄写——
这是要传世的书,所以笔下不能出错。
至少“虎兕"不应讹为“虎兔”,"蒋琪官”也不应被误写作“蒋棋官”。
宝玉这般一字一字地誉抄,写得久了
,手臂和手掌又好几处都被磨破了,渗出血迹,腰背也开始酸疼,脖子竟似抬不起来——可是他心中痛得尤甚,原来他来到这世上的全部意义,竟是感受这样的
幸福,以及这幸福被全部剥夺而去的痛苦。
誉写到最后,宝玉实在是忍不住,写下这样的句子:"浮生著甚苦奔忙?盛席华筵终散场。悲喜千般同幻渺,古今一梦尽荒唐。3"
写下之后,他用力咬紧笔杆,思索半晌,方才又写下:"谩言红袖啼痕重,更有情痴抱恨长。3"
写到这里,宝玉终于放下笔,叹了一口气,道:"好了!"他胸前那块通灵宝玉中,明亮的光线终于开始收束,玉石的光泽转为黯淡。
这时,麝月的手开始缓缓移动,终于她就像是从未停下似的,继续研墨,却忍不住吃惊地“咦”了一声:发现她刚刚磨出的那许多墨汁已经全都被用掉了,而宝玉身边被写废的纸张,已堆了一尺来高。
麝月回想刚才,她明明只是在研墨,可是细想去,竟似做了一个漫长的大梦,研墨研了数年之久。
她再一抬头,再见宝玉,大惊失色之下,两行泪水顺着面颊滚落。
麝月忙捧来铜镜,让宝玉看自己的样子,宝玉这才发现,他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就为了这最后的二十八回,宝玉耗尽心力,以至于他在时间静止的这段时间里,似乎苦熬了十年一样熬白了头发,而在麝月看来,他这就是“一瞬白头”。
宝玉望着捂着面颊说不出话的麝月,却露出一个欣慰的微笑,道:“我………我终于还是有那么一点用的。"
麝月泪如雨下:“二爷,你……”
宝玉却轻轻地摇了摇头,道:"麝月,你去帮我准备香案,我想,这一回我应该能成了。"——应该能成为贾宝玉!
麝月闻言转身去准备香案的时候,宝玉想了想,思之再三,终于在刚才写下的那三联之后又续上一联:"字字看来皆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3"
写完这最后一道笔划,宝玉再掂掂手中的笔,手中那支湘妃笔似与以前全不一样了。而他也确实觉得,自己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这时,麝月已将香案准备停当。
r/>宝玉也已将他最后誉抄完成的后二十八回勉强装订成册。他装订的技术很是勉强,甚至刺破了手,滴了两滴血在书皮上,泅出两团颜色深沉的血点。
"萧仙,谢谢!"
宝玉将那四册抄本放在香案上,随手从荷包里拈了两枚速沉,在香案前点了,看着青烟袅袅地腾起,也看着抄本的形象渐渐变淡变透明,直至完全消失……
萧兰兰的直播间里,小助手继续问着各种问题,而萧兰兰聚精会神地——回答,要么答得引经据典,掉下的全是最专业的书袋,要么是诙谐幽默,各种谐音梗层出不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