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公看向常照山,常照山叹了口气,弹出一道阴炁化进庆隆十二外经中。
“庆兄,莫激动,你先心平气和些,我们一起来捋一捋。”常照山道:“之所以有人要革除新派术士,打的名头是新派术士不守老祖宗的规矩,不重阴阳,只会钻研奇技淫巧,做一堆稀奇古怪的器具……”
“天下术士是一家,新派术士如何不重阴阳!”庆隆愤慨道:“五行八卦是行炁的术数,可奇技也一般是行炁的术数啊!这分明都是一般从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怎么就能说我们不守祖宗的规矩了呢?!
“寻常匠人要皓首穷技才能钻研出的、改善好的东西,术士做同样的事,耗力不足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既然做术士,是为来日谋,为什么去和邪祟打打杀杀便是正途,做器械、改器械,便是左门外道??”
常照山摇头道:“庆兄,一个人能安身立命在己所想己所欲中固然很好,可有时也实在不得不张开双眼,去看看这世上的别人怎么想。
“新派术士图求的奇技,有时实在和匠人的界限太模糊。新派术士经手改良的器械,钻研出的新器械比寻常匠人实在要多太多,更快太多。那到最后,这些新鲜技艺,都流向了谁的手中呢?”
庆隆道:“你……你是要新派术士把新器械都卖给金阊的大商号?”
常照山道:“不然。我只是举一个例子,来证明一件事情:你们若是把技艺卖给不知名的小商,小商因此发达了,那大商和发达后变成大商的小商,便绝无可能和你们站在同一边。
“比如金阊造船的龙头,陈家。想来庆兄也有所听闻:二十年前,一个外府的新派术士,把造船的一项新技,卖给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船商,这小船商让陈家吃了大亏,花了天价才勉强吞并下来,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恢复到往日的风光。”
常照山看向庆隆道:“你让这些豪富人家,如何能对新派术士心无芥蒂?”
庆隆握紧拳头。“那难道新派术士就要去依托这些商人吗?”
“绝无可能。”常照山道:“若是新派术士要去仰仗这些生意人,那这些生意人是不是该出大笔钱财来供养?你的本事越大,你拿的钱也越多。为人一世,哪怕是术士,也不是个个都有庆兄这般护佑天下的壮志的,所图不过一富一贵。
“若是做新派术士便能大富一生,钱财无忧——那这金阊府,这世上,又有谁还想每日里研究这些发不了财的老古董,又有谁不去做新派术士?可庆兄,你扪心自问,只研究奇技的新派术士,当真当得起绞杀邪祟,封闭史册的重任吗?
“只要有一日,世上邪祟未除,官府便不可能容许新派术士大肆发展……庆兄,你要去想想,别人怎样想。”
庆隆怔怔的,跌坐回椅子上。
“或有一日新派术士会得以彰扬。”昌公道:“但世事曲折迂回,此一迂回间,或便是人之一生,或是生死相隔。庆隆,千万不要以卵击石。”
昌公坐回椅子,猎鹰般的双眼微微阖起:“早在一个月前,魏信便传信给我,说总督府有把我调回东监的想法……此一事不知道还能拖延多久。但我想来想去,认为蹊跷。”
常照山也都坐回,思索片刻凝眉道:“若把您调离,西监无首,或许……”停了片刻,常照山长叹:“此为暗拆,或许我与庆隆的调离令也便不远了。”
一监之中,老师俱都调走,西监自然不复存在。
庆隆摇头,苦笑道:“想来我不会调离了。我亦不图调离,若西监解散,我便离开金阊府,去做个四海游客了。”
常照山喟叹:“当初成立西监,本是魏督堂亲自下的差令,督堂一向求新求变,想在金阊府府西做出一番天地来。不想不到六年,便已变天了。”
昌公摇头止道:“总督府新旧两派盘根错节,我等休得再议。惕防风中有耳。”
“不说丧气话。”昌公面上微微现出一丝笑来,“今日倒是有一件新鲜事,要与二位同讲。”
“一会儿你们给所有监生发一封信,”昌公道,“明日辰正都来观想院报到,西监来了一位新博士,要介绍介绍给大家见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