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春?”沈秋梧突然想起来道,“姬绍不就是从庆春来的吗?”
和这九个金乌卫,姬绍有幸把他险些挂在宋府的经历,又经历了一遍。
这是姬绍平生以来,头一回被金乌卫审查。
他还是他自己,但在这个宋府喜宴的回忆场景中,多了九双眼睛。这九双眼睛的存在,在姬绍的感知里清清楚楚,甚至能敏锐地感知到谁附着在哪个人的视角上,谁又从原本的视角换成了另一个人的视角。
姬绍隐约感觉到不对,若他对这遁甲奇门局里的每一个人的存在都感知得这么清楚,那怎么还能说是别人审查他……
分明是他在掌控这些人。
姬绍心中竟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些人在局里能看到什么,也掌握在我的手里。
这个念头一落地,像回忆中一样一身佃农打扮,一张风吹日晒的佃农的脸,站在喜宴中一动不动的姬绍连呼吸也停了片刻,心中想道:“不对……不对!遁甲奇门局怎会是这样?这是为什么?”
不知道这九个金乌卫究竟是把注意力都放在这人皮影子一样的宾客身上,还是根本从入局以来,就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姬绍木头一样半晌一动不动,竟没有一人发觉有任何不对。
眼见赵北关喝得酩酊大醉,按照原本发生的事,此刻该姬绍从背后推搡一把赵北关了……
姬绍猛地抬起腿来,一脚踹在赵北关的屁股上,吼道:“你个蠢驴脑袋,妈的醒醒啊!看看和你喝酒的这些都是些什么东西!”
赵北关却如他回忆中那样,愕然道:“姬绍!这是怎么……”然后不识好歹地一杯酒泼向他,袭向他心口:“你是谁?是你把我们引到这里来的?!”
每一个金乌卫的反应,在姬绍的脑海中显现得清晰毕现。
那几个青衣裳一动不动,李尚那三个蓝衣裳根本没有把注意力放在他们两个说的这种屁话上,换了几个附着的视角,警惕着随时有可能发生的变动。
姬绍开始不安起来。既怕金乌卫接着查下去,当真查出些什么,把他就地正法……哪怕不就地正法,恐怕他这辈子也再不得自由,再不见得他爹了。
一旦涉及史册邪祟的所有人所有事……不是常萝卜能保他保下来的。
可他又怕……他虽不知,却当真已成了邪祟。
姬绍想起他爹姬有才的脸,脑子里却又闪过常萝卜那张威威然的脸。
去年秋天,常萝卜给他们上的第一堂课,后面他睡着了,便只记得常萝卜说的第一句话:
“法子监的监生,诸位要真正做的只有一件事,便是救民。若是你们愚钝,没有救民的本事,那在你们自己成为民害时,解决自己,就是你们最大的本事。”
此话还被一些好拍马屁的监生去和他们西监的监公打小报告:“常博士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救民?当真是目无王法!在大启,我们做圣上的子民,在金阊府,便是做会稽王的子民,最大的要义当然是做忠君之事,尽忠君之心!”
监公大为感动,便让那几个拍马屁的监生回去抄了十遍大启史和大启王法条文。
此后再没有爱拍马屁的监生来监公面前打小报告。
姬绍心道:“我不想寻死,给自己添麻烦,可也不想今日在这段回忆上动手脚,他日给别人找麻烦……那便听天由命吧,信命总没错。”
听天由命。
让他们查。
且看今日我究竟是人,还是那邪祟。
姬绍不再操纵这遁甲奇门局中的情景变化,静静呆在佃农身体中,看着之后发生的事完全如同当初发生时一样在他们十人眼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