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好心情在开门的瞬间戛然而止。
冷冻库里空荡荡。
不,倒也不能就这么说,里面还有倾倒歪斜的货架和一堆无知无觉的废弃材料——但当下,对于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没有了。
他出门狩猎前,最坏的预想也不过就是那两只母羊比想象中更没用,先一步被冻死,减少最终的趣味,然而此刻,却不得不直面更糟糕的场面。破碎的镣铐、只剩半截的锁链,无不昭示着同一件事情——那个难搞的猎物不仅自己想方设法逃跑了,还带走了之前捉到的两只猎物。
可是门没有被破坏,让姑且还能抱有一种天真的、自欺欺人的幻想,觉得有可能那三只猎物还在冷冻库里,只是把自己藏了起来。于是,他扔下了还无还手之力的新猎物,在房间里四处搜寻起来。
没有。
翻遍了每个角落,甚至清点了尸体的数量,就是找不到那三个莫名失踪的猎物。
好像就是蒸发了一般,不可思议地、毫无痕迹地逃跑了。
局面失去控制,恐慌和愤怒逐渐占据了让的心灵,与此同时,某种久违了的痛苦感也再次造访了他。
让是一个偏执狂,一直都是。他还是一个无药可救的强迫症患者,至少曾经是。
一丝一毫的不整洁都会让他抓狂。
他会一遍又一遍地打扫住处,直到找不到一点灰尘,连地板都能反光;他会一遍又一遍地整理床铺,直到床单上没有一丝褶皱,才能安然入睡。
很难说这种怪异的强迫症源自何处。也许是在童年,旁观村里的男人们割草时,那节奏统一的动作和呼吸声催生了他对于整齐的不寻常迷恋;也有可能是选择建筑学后,在精准的测算和均匀的结构里愈陷愈深。
不过,在杀死了第一个人后,他分明感觉自己的症状好转了许多——他甚至没有打扫冷冻库,没有擦干拖拽尸体进来时留下的血迹,完全不在意环境的脏乱,也没有修整尸体,就那么随意地将其堆叠起来。
他曾经确信自己已经找到了上天赐予的那条命中注定的道路,并为此感到由衷的喜悦,可此刻的失败,居然将那种深入骨髓、无法自拔的痛苦再度唤醒。
他在冷冻库里打着圈,急促地呼吸,狠狠地踹了几脚挡在面前的冻尸,眼神阴郁暴躁。
然后,让大步走到门口,把自己仅有的猎物拖拽到冷冻库中央,重又拿出一根铁链,将他拴好,自己则摆弄起那架明显被动过的机枪,强忍住了暴躁,等待着猎物的苏醒。
已经有四分之三的不完美,剩下的四分之一,必须完全按照他的设想来。
让如此想道。
安徒生终于明白那股眼熟源自何处了。
被绑架的第四位受害者,是他曾经在卢浮宫遇到的法国青年——夏尔·波德莱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