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偶舞台

音乐家的每一次表演都像是在驯兽。如果不能以最精湛的技艺征服如饥似渴的听众,那么等待他们的,就只有被这群失望的野兽撕碎的下场。

名声,前途。

压过他们便可紧握于手,而一旦被压过……不,哪怕仅仅是平庸而已,都会在闲言碎语中一无所有。

这也就是为何“神童”的称号如此重要。

他们稚嫩的外表和登峰造极的技艺形成巨大的反差,让比他们年长的多的听众震惊、臣服,心甘情愿地成为音乐的俘虏。

随着年龄的增大,想要再达成这样的演出效果,就会越来越难。

哪怕是莫扎特,刚成年时,也曾经历过媒体夸张的唱衰,说他“失去了幼时的神奇”。有此为前车之鉴,有的音乐家选择将幼年和成年割裂,不过早显露才华;也有人在一条追求极致的道路上愈行愈远,创造出令人眼花缭乱的指法。

李斯特属于后者。

纤细白皙的手指在琴键上飞舞,翩然若残影,音符接连流淌,湍急地灌入听众耳中。世间的其他一切都在音乐的冲刷下模糊,只剩下音符,抢占所有感官。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室内一片寂静,随后是疯狂的掌声。伯爵涨红了脸,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想去抚摸李斯特那双神迹般灵巧的双手。

李斯特和他随意交握了一下,便松开了。他神色倦怠,在贝洛尼的陪伴以及伯爵一家的簇拥下前往餐厅,照例喝了杯咖啡提神。

赞美声充斥在餐厅里。李斯特面带微笑地听着,偶尔道谢或自谦。

早餐终于结束,他站起身,向伯爵一家道别,表示自己今天还要外出采风。

贝洛尼开车过来。李斯特上了车,倚着后座,眯了一会儿。

过度消耗的精力总算得到了补偿。

睡醒后,他打了个哈欠,从车上备着的医药箱里拿出新的创可贴,换下了昨天的那个。

欧莱医生的技术很好,芦苇刺挑得很干净,现在已经完全没有痛感了,伤口也在慢慢愈合。

乡间的小屋里,散落着满工作台的彩布块。

妈妈清洗衣服回来,看到这一幕,有些怀念地笑笑:“很久都没看到你玩这些了。”

安徒生穿针引线,把彩色碎布缝成小衣服:“因为之前忙着打工赚路费嘛。”

他把小衣服套到布娃娃的身上:“怎样,妈妈,好看吗?”

妈妈目光柔和慈爱。

他摆好舞台,捏住穿着小衬衫的布娃娃,让他在台上摆出姿势,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念起来:“外观往往和事物的本身完全不符,世人却容易为表面的装饰所欺骗。在法律上,哪一件卑鄙邪恶的陈诉不可以用娓娓动听的言词掩饰它的罪状?在宗教上,哪一桩罪大恶极的过失不可以引经据典、文过饰非,证明它的确上合天心?任何彰明昭著的罪恶,都可以在外表上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门被打开,李斯特好奇地看进来:“莎士比亚先生的《威尼斯商人》?”

安徒生惊喜地叫了一声:“芨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