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崔静允依言放低了声音,道:“殿下与阿阶的感情真是愈发好了。”

以崔静允和赵阶关系,这话从崔静允口中无论怎么听都非常,非常奇怪,哪有谁家未婚夫说得出自己未过门妻子与旁人,还是自己长辈愈发好了这种话?

崔静允得太子示意,坐到容颍面前,声音轻,却足够容颍听清,“但是,恕臣多言,阿阶与殿下相处不久,他的性子殿下或许不知,”崔静允坐的位置与赵阶也不不远,少年郎睡得沉,有几缕发丝垂落黏在唇角上,崔静允伸手,细致地将头发撩开,“是最会得寸进尺的,”是抱怨,更是彼此了解到了极致的亲密,“您这样优容娇惯阿阶,臣真怕阿阶恃宠生骄,即便阿阶是臣妻,”说到这时,崔静允温和的语调微起波澜,欣悦般地上扬,“但到底,也与臣一半,皆是臣子。”

殿下,您要自矜身份啊。

伏在案上睡着的少年郎单薄眼皮下眼中微微转动。

容颍目光落在崔静允勾住赵阶长发的修长手指一息,不冷不热道:“阿阶是有分寸的。”

崔静允垂首,面上看起来是个很恭顺的臣子。

然而这个看起来毕恭毕敬的臣下却腹诽道:臣怕的是您没有分寸。

太子忽然地开口,“阿阶。”

赵阶原本放松趴伏的脊背一僵,在书房中方才还在你来我往的两个男人的凝视下缓缓撑了起来,“殿下,”而后转向崔静允,“世子。”这样称呼倒不分亲疏远近,只因为容颍的身份更高,故而在前。

容颍温声道:“阿阶今日受累,怎么不多睡一会?”

今日受累是什么意思?崔静允面无表情地想。

赵阶眨了眨眼,觉得容颍在阴阳怪气他不好好看书出去玩,晚上回来看书竟然还睡着了,遂微微低了头,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刚醒来嗓音有些沙沙的,却仍然很好听,“世子与您定然是要谈事的,臣在这里,殿下与世子要低声细语地说话,岂非因臣贻误公事?”心中大叹可惜,竟然被容颍看了出来。

崔静允笑问:“阿阶怎么知道是公事?”

赵阶接过容颍递来给他润喉的茶,颔首道:“多谢殿下,”转头看向崔静允,压低了声音,不过足够三人都听见,他半开玩笑,“那世子您是来同殿下叙旧的?”

崔静允亦压低声音,话音里含着清润的笑意,“我不能是来看你吗?”

赵阶握杯的手一顿,没有回答,朝崔静允露出了一个你完了的神情。

果不其然,崔静允话音刚落,太子便道:“静允举止未免轻佻,失之端雅。”

赵阶幸灾乐祸。

崔静允居然敢在他太子舅舅面前如此轻佻恣意,怕不是没抄过宫规家训。

崔静允恭恭敬敬地请了罪,“臣有错。”顿了顿,又笑道:“但请殿下容许臣自辩,圣人忘情,下不及情,臣方才举止诚或有轻浮,是臣钟情于阿阶,情不自禁所至。”

况且崔静允与赵阶什么关系?那是皇帝降旨赐婚的未婚夫夫,两人也是青梅竹马情投意合,同自己有名有份的未婚妻说两句亲近话犯了哪条律?碍了谁的眼?

赵阶:“……”

他们为什么还不说正经事?即便知道容颍与崔静允在他面前谈公事的可能性极低,赵阶还是略略报有了一点不切实际的期待,但看眼前情景,崔静允竟是来同太子闲聊的!

赵小郎君喝着茶,心道崔静允与容颍该不会要这样一晚上吧,至于那句钟情,赵阶全然没有放在心上,所谓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崔静允借古自辩而已。

遂赶在容颍之前开口,睁着一双困倦水汽还未完全褪去的眼睛,“殿下,世子,臣不敢探听朝廷公事,请允臣退下。”

容颍颔首。

崔静允则一眼不眨地看着赵阶。

赵阶同两人见过礼,毫不犹豫地退下去。

若是听太子和崔静允说这些无用之言,他还不如早早回房睡了,床铺即便没那样软,也比在案上睡舒服的多。

书房门开了又关。

两人虽皆心绪难明,但到底都不是会因私废公之人,静默片刻,便默契地绕开先前的话题,谈起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