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下一刻,太子的声音更近了,几乎与耳畔相贴,“咔。”沉沉耳语。

是骨头接上的声音。

赵阶被吓得精神一震,“多谢殿下告知。”几乎是从咬着牙说出的这句感谢,很难维持先前见到太子时的殷勤仰慕。

未知最令人恐惧,赵阶并不知道太子手中的药效果如何,更不知道太子要什么时候给上药,似是头顶悬了一把利刃,欲落不落。

容颍以三指蘸取药膏,贴上了赵阶微微发抖的皮肤。

冰凉的触感差点令赵阶嘶出声来,肩膀登时绷住了,然而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立刻传来,凉是凉的,却并不很疼,伤口的灼烧一般的疼反而因为这种凉而缓解好些,如同久旱逢甘霖。

赵阶闭了闭眼,难得觉得自己方才小题大做的反应有点丢人。

指下肌肉绷紧又放松,容颍将赵阶的反应尽收眼底,在他背后轻轻地笑了声。

或许是方才容颍将过程描绘得太过可怖,真上药时虽然疼,但没有那样疼,倒令赵阶生出了种庆幸。

梅花的香气与苦涩的药气混合着,赵阶方才因为痛呼微启唇,吸了几口进去,又涩又苦,隐隐含着点幽逸凉甜的滋味,呼入的药味太苦,令人忍不住生出若是梅香何妨再浓一些的想法。

一时房中寂静,唯听窗外雨声滴落。

“你先前同孤说,静允也曾催促你用药治伤,”太子道:“是什么伤?”

赵阶忍着脊背上的疼痛,吸了两口混杂梅香的冰凉药气,很想装听不见,奈何太子手上动作停住,就这么耐性地等起赵阶回答来,沉默片刻,赵阶不情不愿地哑声回答:“是腿伤。”

“还未好?”药膏被轻柔而均匀地涂在伤处,若非身后之人真是太子,赵阶很难相信,如容颍这样的人,居然还会为别人上药。

动作分外细致小心,分外,屈尊降贵。

赵阶立刻道:“早好了。”

沾染了赵阶的体温后,容颍的指尖不似方才那样凉,温热的指尖似是无意般地擦过脊骨,只要再往前一点,就能轻易扼住赵阶的喉咙,赵阶警惕防备一般,喉结滚动了下。

手指挪开,太子又取药。

赵阶能察觉到太子的不信任,他将早就说过无数遍的缘由又同太子讲了一回,“是在边关时想跑遭人打断了腿受的伤,”他语气不以为意,不像是在讲亲历的过往,而是在讲个无足轻重的故事,“殿下,数年过去,伤处早就长好了。”

赵阶说的不是假话,当年被军棍打断腿的伤的确早就好了,可另一道伤处才愈合不久,每到阴雨天,累年层层叠叠的旧伤就如同跗骨之疽一般,麻痒钝痛,令人坐立难安。

就譬如说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