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沁酒笑得有点开心,“你还知道把草薙京留给我啊。”
季青柚指尖颤了一下,记忆好似跟着这句软言细语,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很多个相似的冬天,她和虞沁酒经常并排坐在某个游戏厅外,戴着虞沁酒妈妈给她们在某个冬天织的毛线帽,很多绒,淡淡的浅蓝色,很漂亮,却又足以抵御外面飘摇的风雪,所以她们一起戴着同款毛线帽,度过了很多个冬天。
她始终记得。
在某场纷飞的大雪里,虞沁酒鼻梢都被冻得发红,可还是不停地搓着自己通红的手,哈着气,等自己手暖一点了,又用已经搓热的手裹着季青柚的手背,问她“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季青柚说,好像不冷了。
其实也还是冷,只是被裹着的时候,她只能这样说。
打赢她之后,虞沁酒会笑弯着眼,给她拍拍身上的雪,然后喊她“小病秧子”,说以后让她妈给她织一个可以活动手指的手套。
那时,她们操纵着与此时此刻同样的人物,草薙京是虞沁酒最爱用的角色,所以每次玩《拳皇》,季青柚都不会选这个角色,因为她本来也不会玩这种格斗类的游戏,也从来不喜欢玩。
每次都输给虞沁酒。
过了十年,也仍旧是如此。
其实输给虞沁酒也没关系,如果可以回到那时,她心甘情愿输一百遍、一万遍……
可惜这个世界上很难有如果。
可惜她们的关系也很难再回到以前,就像镜子被外力冲撞后留下的划痕,很难祛除。
——棒棒糖被咬碎,嘴里的草莓味一瞬间变浓又变淡,萦绕着。
季青柚笨拙地操纵着自己手里的八神庵,在八神庵被草薙京打倒发出惨叫声后,思绪从记忆中飘了出来,被一根清醒的线束缚着。
她拿下嘴里遗留的糖棒,问出第一个问题,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虞沁酒冻得发红的手指还停留在按杆上,她轻轻说,
“今天。”
“这么突然?”季青柚垂了垂眼睫,“我以为你不会回来了。”
“嗯。”虞沁酒的声音很低,“我本来也是这么以为的,但是……”
说着,她望向季青柚,说出来的话轻得像是被拂走的雪花,
“听说南梧市要在今天下初雪,我就马不停蹄地回来啦。”
季青柚手指僵了僵,将空荡荡的糖棒扔进垃圾桶,问,
“伦敦的雪不好看吗?”
还要特意回南梧市看。
虞沁酒似乎还在盯着她,良久,才一字一句地说,
“嗯,不太好看。”
季青柚不知道说什么了,铺天盖地的疏离感袭来,她才意识到,曾经和虞沁酒相处的十几年里,都是虞沁酒一个人把她们之间的缝隙填补得满满的。
虞沁酒又看了她一会,然后拿出手机看了看时间,从椅子上起来,又说,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季青柚说“好”,然后便又坐着等虞沁酒,期间,她看到虞沁酒留在长椅上的围巾,上面已经飘满了雪花。
雪花融化成水,浸透了围巾,却又一层层地堆叠。这条原本温暖过两个人的围巾,被风雪浸染太久,竟也变得冰凉刺骨。
季青柚看了一会,又拿起围巾抖了抖,她不想让围巾变凉,便抱在了怀里,等着虞沁酒出来。
虞沁酒没让季青柚等太久,步履紧张,捧着一个小小的蛋糕出来,上面插着一根几乎被风吹灭的蜡烛,她小心翼翼地护着,直到走到季青柚面前,蜡烛还没灭,她松了口气,笑着说,
“没有奶油的,许个愿吧。”
季青柚盯着摇曳虚弱的烛火,愣了几秒,发现这并不是蛋糕,而是一个饭团三明治,上面插着一根蜡烛,目的是为了给她过生日。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虞沁酒一直让她在这里等她,她去便利店买草莓味糖果、花时间在冰天雪地里补妆、邀请她在下雪天玩《拳皇》……一系列浪费时间的举动。
不是因为她喜欢。
而只是为了给季青柚过这次生日。
突然之间,镜子上留下的划痕好似不复存在。
“我说我花两倍钱都行,店员小哥才好不容易答应我,说给我找找蜡烛,不过就是花的时间有些久,让我等着,他刚刚和我说是刚刚才去隔壁借的,最后还是没收我两倍钱。”虞沁酒说着,又觉得这事实在好笑,笑眯了眼,仍然是小心翼翼护着几乎快要被风吹灭的蜡烛,小声地催促她,
“快许愿,不然蜡烛要灭了。”
漫天大雪飘乱,吹乱了虞沁酒散落在肩上的卷发,吹得微弱的烛光轻轻摇晃,季青柚双手合十,轻轻闭眼。
虞沁酒在她耳边替她倒数。
三、二、一……
昏黄的烛火映衬着那张白皙克制的脸,镜片下的眉眼在雪夜里显得冷清淡然,比起十年前的模样,轮廓深了几分。
虞沁酒视线在季青柚脸上停留了很久,瞥到季青柚手腕上戴着的墨绿色手表后,她垂下眼睫,攥住自己衣兜里的盒子,倒数结束,她再抬眼的时候朝季青柚笑,
“好了。”
季青柚缓慢地睁开眼,是虞沁酒温软的笑,她有些恍惚,觉得眼前的虞沁酒似若虚幻的泡影,一戳就会破成无数个碎片。
直到吹灭蜡烛,虞沁酒也没有消失,季青柚才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想说谢谢,却硬生生地憋在嘴里。
她不应该再和虞沁酒说谢谢。
她们至少不是应该再说谢谢的关系。
虞沁酒察觉到了她的情绪起伏,温声细语地开启了新的话题,
“生日快乐,许愿了吗?”
季青柚松开合十的双手,手指冻得有些发红,她抱紧怀里被晕湿变得冰凉的围巾,轻着声音说,
“下班之前已经许过一次了,所以刚刚没有许愿。”
“噢,这样啊……”虞沁酒把插着的蜡烛从冰淇淋上摘下来,像是特别随意地问了她一句,“那实现了吗?”
有雪花落到眼镜镜片上,缓慢地消融,从镜片上氤氲出一片湿痕。
季青柚攥着围巾的边角,用轻到几乎只有风能听到的声音,说,
“实现了一半。”
因为你看起来,好像过得挺好的。
离我的生日愿望,只差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