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应当是他此生写过最长的书信了,有说不完的话,但随着精力愈发不济,最终还是难以为继,搁了笔。
有蛾子扑来,烛火颤颤巍巍,行将熄灭。
沈裕倚着椅背,手无力地垂着,眼皮愈来愈重,神智也不大清晰。
仿佛从那烛火之中,窥见了昔年梵天原的血色。
合眼前,依稀有声音从远处传来,只是究竟在说些什么,已经听不真切了。
依旧没有引魂的阴差,触目所及之处是开得铺天盖地、犹如血色的红花。
他一时竟记不起自己是何人、来自何处,只是下意识循着远处的幽微鬼火走了不知多久,远远地望见了一条河。
河很宽,但其中的水并不深,仅过膝盖。
才踏入其中,那些深埋心底的记忆纷至沓来,如火焚身。
河中陆续伸出不知多少双手,被大火灼烧得焦黑,皮肉无存,只剩枯骨,拼了命地攥着他的脚踝、衣摆,想要将他拖入地底。
沈裕并无怯色,眼睫低垂,平静地看着这群魔乱舞的景象。
就这样不知对峙了多久,有光亮起,焦黑的手似是受了惊吓,倏地褪去。
沈裕抬眼,只见远处的岸上站了不知多少人。
看不清面貌,可身上穿的盔甲,却是他曾经再熟悉不过的。
昔年,他们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血肉模糊得几乎辨不出模样,却依旧拼了命地护着他突破重围。
以身为盾,替他遮挡着密密麻麻的箭雨。
“少将军……”
“行止……”
“二郎……”
碎片似的记忆之中,他们干枯的嘴唇开开合合,唤他的方式不甚相同,却又不约而同地同他说着,“要活下去。”
隔着浩渺的大河,岸上有人向他招了招手,粗犷的嗓音一如当年,大笑道:“还不到相见的时候,少将军,你该回去了。”
恍惚间,似是有人攥了他的手腕。
低柔却坚定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