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14章 【三合一】她究竟对谁更残忍……

蝴蝶:【……?】

苏蓝手在蝴蝶跟前晃了两下,委婉:“你真的有视力吗?别人伤不伤心都看不出来?”

蝴蝶:【……】

它很想反问,但忍住了。

蝴蝶翅膀蓦地一收,背对着她了。

苏蓝觉得自己莫名其妙从一只蝴蝶身上看到了“气到无语”四个字。

脾气真怪。

-

灵魂七天的弥留。

时间过得比苏蓝想象中的快。

既然出不去,她就天天赖在花园里,悠闲地像是过退休生活。

一直到一转眼过去了四五天,钟予要去苏家的时候,苏蓝才提起了点兴趣。

看着他出门,苏蓝靠近了,跟在了他的脚步之后坐上了车。

自从几年前搬出去之后,她就很少回苏家。

苏家人追逐繁华,主宅也在城中,其实离她跟钟予住的地方并不远。

但苏蓝依旧很少回来。

父亲去世,阿梓又被送去远方上学,偌大气派的苏家只剩下了她的继母。

她跟继母的关系客气且疏远,偶尔的家宴见面,已经足够了。

天从早上开始就在下细濛小雨。

雨线纷飞,淅淅沥沥。

此时下了雨,苏家在细密的雨线中朦胧又模糊,显出几分寂寥。

钟予到的时候,舒律师刚好从苏家大门出来。

成熟的精英男人打着伞,拿着公文包,依旧是西装笔挺,但身形明显几天之中就削瘦了不少。

一向一丝不苟熨好的西装,袖口都有疏忽了的压褶,隐隐透出几分难得的狼狈。

眼眶微红憔悴过度的样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遇到钟予,两人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视线在空中交汇。

侍者撑起的黑伞之下,黑发的钟家少爷立在那儿,依旧衣着精致,眉眼美丽又淡漠。

一个憔悴,一个平静。

对比明显。

舒涵良看他的眼神微微凝住。

他似乎有疑惑,有震惊,有茫然,又像是有什么别的情绪想要找宣泄的口,但最终,又被他勉强压了下去。

“舒律师。”

雨声淅沥,钟予先开的口。

他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舒涵良没有办法去看他平静的脸。

他撑伞走过他身边,也匆匆客气点了下头。

“……钟先生。”

两人擦肩而过。

走下两步台阶,舒涵良似乎还是没忍住。

他转过身,又喊了一声,“钟予先生。”

钟予回头。

站在台阶上方的人,下颌线清凌优美,带着天生贵族阶级的居高临下。

钟予的声线很稳。

“有什么事么?”

舒涵良定定看着他。

“苏蓝的……遗嘱。”

最后两个字顿了顿,依旧很是艰难地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我还没有全部处理完。但是里面一部分,会跟你有关,会需要你的签名。”

“我之后如果上门叨扰,你方便吗?”

说着,舒涵良目光紧紧锁在他的脸上,似乎想从他平静的外壳之中找到一丝破绽。

钟予身侧冰凉的手指慢慢地拢入了掌心。

他问:“关于什么?”

嗓音冷淡,像是在谈论与自己并不相关的事情。

两人的目光对视。

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渐渐大了,打在漆黑的伞面上,噼啪作响。

风声冷冷。

像是蓦地呼出一口气,舒涵良退后了一步,踏下了最后一级台阶。

他吞下了本来要脱口而出的话。

冷静的精英律师恢复了公式化的脸色。

舒涵良声音生硬,“苏蓝那里需要处理的文件有很多。等遗嘱签字需要的东西全部整理完,钟先生,我会再跟你联系。”

钟予顿了顿。

“……好,”他说,“谢谢。”

手指松开,掌心都是深深的掐痕。

打完了这一个照面。

两人各自沉默转过身,在苏家的门廊分别开。

……

一直沉默不语的蝴蝶开口了。

【苏蓝。】

“嗯?”

【你的遗嘱,是什么意思。】

它似乎是真的想知道。

苏蓝本来视线定在雨里远去的舒律师的背影上,听到它说话,扯了下嘴角。

“你知道我遗嘱的内容?”

她转过身,往苏家室内走去。

并没有要它回话的意思,苏蓝语气懒懒地上扬了下。

“就是正常的意思。”

“不光钟予在尽他的责任,我本人同样也是一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在交易上,她可是一向有来有往,名声很好。

她的遗嘱就能很好体现这一点。

【但……】

蝴蝶翅膀缓慢地抖了一下。

它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又咽了回去。

第一部分的遗嘱它明白,但第二部分呢?

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于蝴蝶经常的欲言又止,苏蓝已经习惯了。

她踏进会客厅。

钟予刚跟她的继母寒暄完。

继母李姨依旧是她上次见她的那副样子,虚弱的病美人坐在轮椅上,神色带着几分哀哀。

明明只是夏末,客厅的壁炉却已经生起了火,无烟的柴噼啪作响,火光融融。

钟予嗓音很轻,继母嗓音也很轻,两人说着话,苏蓝没有想听的意思,她便在客厅里随便转了一圈,在壁炉旁的墙边靠着了。

苏蓝并不担心他们两人的谈话。

在他们各自的父母面前,他们两人都有戴惯了的面具,伪装好了的客套话术。

钟予在这一点上一向做得很好。

果然,继母神色安定了一些,看上去被他的话语安抚了下去。虚弱的女人扶在轮椅扶手上,哀哀地点头。

苏蓝环顾着苏家里的摆设,跟她上次来的时候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家里用白色大理石作为装饰的基调,摆放着各地搜罗来的精品雕塑和画作。

她的父亲说这种侘寂风格是为了展示新世的新潮设计,但苏蓝倒是觉得,现在这么一布置,与其说这个地方是家,更不如说是某个人迹罕至的精致博物馆。

自从父亲死后,没有人往家里新添东西,苏家就看起来更冷清了。

这让苏蓝有点想起……她跟钟予的那个名不副实的“家”。

那个“家”,甚至更像一个家。

她跟钟予的那个家里,浅色的餐桌上的花瓶永远插着新换的艳丽的花,花园里的大片艳色,明亮的落地窗,细亮的米色窗帘被风拂起,能嗅到淡淡的香气。

她不常回的卧室里面永远点着她喜欢的熏香,她的摆设没人触碰,一切按她喜欢的格调来,苏蓝甚至还往房间里面塞了很多自己买下来没地方放的心爱小收藏。

如果下雨的时候她在,她有时候会披着毛毯窝在书房,懒懒散散听屋外雨声细碎琳琅,有人也会敲门给她送来大厨做的姜汤。

钟予有时坐在书房另一侧的沙发上,他就垂着眼看着手里的书。

精致又安静的身影和这一切都相融地很好。

说到“家”这个词……

苏蓝脑海里竟然浮现出的就是这些画面。

细碎的,彩色的,在记忆里边角上还闪着光的。

黑暗中像是蝶翼翻卷,翻飞而去。

……

人死了,果然想法都变得容易感慨起来了。

苏蓝摇了摇头。

刚想到这里,客厅外传来了一阵咚咚脚步声。

一身黑色打扮的黑发少年沉着脸大迈步走进了客厅。

少年脸尖削,高挑又单薄,苍白的脸上带着隐隐的怒意。

客厅内本身静谧又轻柔,他反而像是一个不速之客。

锋利又尖锐的刃。

苏梓径直走到了钟予跟前。

钟予正坐在继母面前,冷淡回眼。

“钟予,你怎么在这!”

站在钟予面前,少年开门见山,恨恨大声质问道。

他的脸上都带着泪痕,两眼肿的像桃子似的,说话调子极高,“你怎么有脸进我们家!”

“阿梓!”继母皱眉虚弱开口,“你怎么这么说话?对面是谁你不认识了?你快点,跟钟先生道歉……”

“我为什么要跟他道歉?”

“钟先生是你姐夫,他来这里是为了你姐姐……”

“——‘姐夫’?!”

这个词似乎戳中了少年某个点,他笑起来。

他的笑容惨然。

“‘姐夫’?为了我姐姐?”

苏梓上前一步,逼近钟予。

钟予平静看他。

“钟予,你跟我姐姐到底是什么样的利益关系——其他人不知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苏梓笑得发颤,

“难道这点,还需要我提醒你吗?”

继母惊疑:“阿梓,你在说什么?”

钟予神色淡淡,没有回应。

少年唇边挂着冷笑,“你为什么不说话?”

“你跟我姐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最清楚。钟予,既然你清楚,那你怎么还能在她死之后还一脸平静来我们家?”

“你既然一点都不伤心,为什么还要假惺惺装模作样地过来拜访?你还不如不来这一趟,省得你白费力气。”

少年胸脯剧烈起伏,手都握成拳,神色越说越厉,

“钟予,这里是姐姐跟我的家,你凭什么能够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进来……”

“你明明,就是个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外人,你不配——”

“苏梓!闭嘴!”继母厉声出口。

“外人”两个字,宛如尖锐的利刃,破开了那薄薄一层粉饰太平的伪装,水花飞溅。

钟予怔怔。

他敛下神色,手指冰凉。

手指屈起,僵硬地握在掌心,寒浸浸的。

少年抬眉焦急,“母亲,我——”

继母猛地声音突兀拔高让她都开始咳嗽,“咳咳!……咳咳咳!……你不准对钟先生这么说话!……”

“——母亲,你怎么……护工!护工快点过来!”

继母身体虚弱,这一咳嗽引得少年赶紧俯身过去关照,他喊来了厅外的护工,几人忙给咳嗽不止的继母递茶顺背。

“太太这几天伤心过度,需要多休息。”一人说。

“对不起……母亲,”少年带着哭腔呜咽道,“我送您回去。”

“我没事……咳咳,睡一觉就好了……”轮椅上的继母眉间带疲意,她转向钟予,

“不好意思钟先生,我身体一直不太好,这些天实在是有些体力不支……”

钟予顿了下,眼神移过来。

“没关系,您好好休息,注意身体。”

护工们推着继母下去。

苏梓执意要送自己母亲先回房间。

少年走出客厅前,红着的眼还回头恨恨盯了钟予一眼。

一番手忙脚乱。

苏梓气势汹汹地来,又气势汹汹地离去。

客厅里终于安静了下去。

所谓简约风格的空荡客厅,现在是真的空荡了。

冰凉的白色雕像立在客厅角落,仿佛无声地注视着所有事情的发生。

寂静。

只有壁炉里的火光忽明忽暗。

钟予仍站在原地,面色平静,身侧的手指却攥得很紧。

他半敛着眸子,神色晦暗不清。

像是将要被海浪吞没。

作为旁观者,灵魂苏蓝依旧靠在壁炉旁,姿势不变,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蝴蝶问:【你在想什么?】

蝴蝶看她脸色。

火光之间,苏蓝微微仰着头靠在那儿,看起来像是蓦然离这个世间疏离地很远。

“我在想,”

她说,“阿梓还是跟我想的一样,完全长不大。”

失望的语调停留了一瞬,转瞬即逝。

她的这个弟弟,倒头来还就是一个幼年的小狼崽,只会冲着人叫,也并不分青红皂白。

“你不是问我遗嘱是什么意思么?”

苏蓝说,“这就是为什么我没有把苏家都留到他手里。”

“家族信托挺好的,他想玩这辈子也有花不完的钱。至于其他的,他以后真要有能力,自己再去拿。”

她安排地很好。

蝴蝶沉默了一下。

【这就是你刚刚在想的?】

“不然呢?”

她有些奇怪地看它一眼:“是你之前问我,我的遗嘱是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关于苏家财产的遗嘱。”

她还笑了下,“是不是很周全?”

“我其他的安排也很周全。”

【……】

蝴蝶动了动。

它的翅膀无力地垂敛下来。

刚刚那一幕,对于苏蓝来说,竟然只是让她肯定了她遗嘱中财产分配的内容。

它一时之间不知道,她究竟对谁更残忍。

是因为姐姐的死讯哭到已经崩溃的苏梓。

还是……钟予。

她甚至并没有提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