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 090 “师公,我们回来啦。”……

当年梁荷因谋逆的罪名,赐死之后,棺木不能入皇陵,和安王府的下人以及小玉一起,被随意葬在了一处荒地中。

说是葬也不合适,那叫随意扔在那里。

是梁蕴出狱后,偷偷找人把她们埋葬了,堆成一个个无名的坟头,连块碑都不能立。

那时她想的是梁荷喜欢小玉的伺候,身边一直带着的也就他那么一个贴身小侍,所以把两人挨在了一起。

如今重新迁坟,倒是也不怕认错人。

安王谋逆一案查起来并不费力,因为三皇女梁虞的证词证明了当年的龙袍龙椅是皇贵君的手笔。

而三司顺着贪污库银这一罪名,严查太君后的母族后,紧接着就能知道安王当初在狱中是如何受刑的。

屈打成招的证词都算不得数,何况那封带着血的手印证词呢,不过是梁荷昏迷后被人拿着手摁上去的罢了。

三司查到太君后母族的时候,他那胞妹丝毫没觉得大祸临头。

她弟弟是太君后,太君后啊!只要有他在,她们能出事?

可惜的是,皇上不是太君后亲生。太君后多年的纵容,养出了母族的胆量,日子舒坦太久了,她们早已忘了什么叫做害怕。

直到被抄家时,她们都陡然反应过来,太君后早已不是当年的太君后,皇上羽翼丰满,如今的朝堂已经全然在她的把控中。

这天,不知何时竟变了。

安王罪名洗清,昔日破落的安王府如今重见天日。

贴在斑驳红门上的封条,已经褪色变得灰黄,不用费力去揭,轻轻一碰便碎了。

这府邸将会重新修缮,改变布局跟构造,变得向阳温暖,留做岁荌以后居住。

钦天监算了黄道吉日,留给前安王和前安王君迁坟用。

因皇陵那边的坟还在修,岁荌封完新安王后,选择先带元宝去看了眼她母父的旧坟。

“都没什么草,”元宝蹲在地上,把小坟堆上新长出的小草拔掉,猜测道:“可能是平时经常有人过来探望,把大草都拔了。”

他还问朝府的王管家要了个铲子,说过来清理一下。

他摸着小土堆,也不觉得害怕,轻声说,“未来的爹爹娘亲,你们的罪名被洗清啦,很快就会换个大房子住了。”

而旁边埋的那些安王府跟大皇女府的下人,也会迁到别的地方,每年清明宫里专门派人过去祭奠。她们的母父双亲抑或是还在世的家人们,将会领到一分迟了二十多年的补偿金。

毕竟都是些被牵连的无辜下人。

岁荌蹲在边上点火石呢,听到元宝这么喊,笑了一下,问他,“现在就这么喊,将来成亲了会领不到改口费的。”

元宝自有他的想法,“没事啊,我将来可以从师父师公那里领,她们肯定会给我。”

再说了……

元宝看着满篮子的纸钱,小声说,“未来的爹爹娘亲要是真给我这个,我收不收呢。”

收了会不会被带走?

可他还想再多活很多年呢。qaq

元宝跟小坟堆表示,“咱们自家人不要见外,心意到了就行,不用真给的。”

他一脸虔诚,语气认真,像是里面的人真能听见似的。

岁荌笑得不行,也学着他跟坟堆说,“瞧瞧,这个小没脸没皮的元宝,就是你们未来的女婿。”

元宝伸手戳她,示意她要替自己说点好话。

岁荌点着火后,把纸钱点燃,“苍山死了,太君后被送进寺庙,当年的谋逆一案,已经查清了。”

“这些年皇姨母一直惦记着你们,皇姨父跟他的几个孩子也都健健康康,你用命守护的人现在都平平安安的。”

岁荌笑了下,伸手摸摸小坟堆,“我也过得很好,母亲,也是姑母,她生前很疼我。现在更是找到了待我如女的师父师公,有了可以相守一生的小”

元宝立马挺直腰背瞪岁荌,怎么能在长辈面前喊他小狗呢!

岁荌余光扫了眼元宝,话锋一拐,继续笑着说:“小夫郎,他很乖很听话,这些年我能沉下心一步步走到今天,全因为他。”

岁荌收回手,小臂搭在膝盖上,轻声道:“你们生前惦记的人诸事安好,现在事情了结,你们可以好好安息了。”

许是因为如今是秋季,山野间总是有风的。但岁荌说完后,轻风拂动,从她跟元宝的脸颊上温柔抚过,岁荌心尖轻颤,指尖蜷缩,眼眶有些热。

哪怕只是巧合,哪怕只是寻常,岁荌在刚才的那么一瞬间,依旧感觉到了她的母父存在。

她们似欣慰,似释然,从岁荌跟元宝身边路过,留恋片刻后,携手远去。

人啊,对爱还是应该有幻觉。

元宝擦干净手,将手搭在岁荌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她们听到了。”

他将脑袋靠在岁荌手臂上,柔声说,“姐姐不难过,我陪着你呢。”

岁荌垂眸轻嗯,往火堆里继续放纸钱。

就在岁荌折的金元宝快烧完的时候,两人听到身后有脚步声,比脚步声最先响起的是赵鹤那熟悉的声音。

可能是怕吓着她俩,赵鹤离好远就扬声道:“你们怎么今个来了?”

岁荌扭头,微微眯起眼睛朝远处看。

赵鹤穿着寻常衣服,明显是从宫里告了假出来,现在正拎着纸钱朝这边走。

元宝见她过来,从岁荌身上直起腰背,乖巧地打招呼,“赵姨。”

“今个沈家被查封,我还以为你俩不在这儿呢。”赵鹤站在两人身边,提起衣摆屈膝蹲下,就着岁荌的火堆点燃纸钱,往四处挥洒。

这儿也没什么干枯的杂草,倒也不怕失火。

元宝听赵鹤这么说,才恍然想起,“怪不得今天小胖问我要不要出去玩,我说今日同你出城就没答应她。”

原来是沈府被抄家啊,朝颜想让他过去看看,好好解解气。

赵鹤也是这个意思,“我以为岁荌得带你过去奚落她一顿呢,谁曾想这大好的日子,你俩来这儿了。”

元宝笑,“没必要了,我跟她们早就断了关系,互不相见才最好,免得我过去后,旁人又把我和沈家牵扯到一起。”

至于为何来这儿……

元宝道:“姐姐说等坟迁到皇陵后,再想这么祭拜就困难了,所以提前带我来跟她们说说话。”

“倒也是,”赵鹤看着面前两个几乎融为一个的小土堆,语气有些怅然失落,“迁进皇陵后,再想看看就难喽。”

听这语气,她平时没少过来。

岁荌就知道她跟梁荷小玉多少有点关系。

如今四处无人,岁荌才问她,“赵姨,你跟我娘什么关系?你是认识我娘呢,还是认识我爹啊?”

赵鹤笑,也不瞒她,“我既跟你娘没关系,也和你爹不熟悉。”

岁荌纳闷,“那你为什么帮她?”

总不能是为了正义跟公道吧!那也太扯了。

赵鹤挑眉看岁荌,岁荌哼哼,“八年前,你见过我之后,等再回京的时候可能就有了主意,想替安王翻案,想让我进京。”

岁荌怕她不承认,烧火的小木棍点着赵鹤道:“你身上的禅香味可骗不了人!”

她来京城前,太君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甚至有可能活不过今年冬天。她来之后,太君后不仅能下床走路了,还撑到了安王案清。

如果说不是赵鹤从中做了手脚,岁荌打死不信太君后能撑到现在。

“别指别指,”赵鹤抬手把岁荌的手摁了下去,“我又不是不愿意承认。”

她道:“我本以为梁荷在世上已经无后,所以原先没有半分其余想法,直到八年前朝府嫡长女朝颜出水痘,朝老太太跟宫中请旨求御医,皇上把我派了过去,我才在小镇上见到你。”

“那时十二岁的你,跟你娘梁荷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我恍惚之下,甚至没分清你们,以为她还活着。”

“朝老太太希望你平安长大,让我别提安王的事情,加上彼时太君后身子康健,在朝中把持朝政,实在不适合告诉你真相,我便与你当个忘年交,年年以书信的形式交流关于天花的治法。”

“我想的是,天花难治,所以你定想不出法子,这样就不会跟我断了联系,我也能从书信中得知你的近况如何。”

“我回京城后,便开始布局,先是让太君后身边的苍山换了家禅香。自然,那家跟我关系极好,送进宫的香中被我加了些东西,单闻无碍,但不能跟安心静心的药汤一起喝,否则身子越发虚弱。”

“宫中有能耐的御医太多,我不敢做得明显,所以足足花了八年之久的时间。后来等太君后身子垮掉后,才有了今年的御医选拔一事,给了你进京的契机。”

“太君后病重虚弱,皇上免不得想在他死前给梁荷翻案,而你进京,则会加快这个速度。”

赵鹤低头烧纸钱,“哦对了,梁虞疯疯癫癫的药也是我给她换的,否则按苍山的药喂下去,她有八条命也都活不到今日。”

所有的“巧合”跟“幸好”,背后都有她在拿命去赌,所以才有了今日的顺利翻案。

说完这些事情,赵鹤舒了口气,像是解脱了,压在身上的担子,总算彻底搁下。

她看向岁荌,“抱歉啊大宝,即便是为了给你娘翻案,我还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利用了你。”

岁荌待她一直如师如友,她却为了一些目的,没对她说实话。

可赵鹤不后悔,虽有亏欠,但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她还会选择这么做。

听她这么说完,岁荌心里瞬间敞亮起来,一些事情也直接有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