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 089 “太君后,大戏开始了。”……

这班子是沈云芝请的,这戏也是她过了目的,难道说这么多年,沈云芝其实是皇上身边的人,这次极力撺掇他办寿听戏,目的就是让他看这样的戏?

真是一条好狗啊!沈云芝这演技,可比台上的演员厉害多了,至少他这么些年,没看出来她是皇上的人。

沈云芝也慌啊,这戏跟她想的完全不同。

她挑的戏全是称赞太君后的,哪里有什么老虎吃人的内容。

沈云芝心慌地看向太君后,不知道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

太君后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大幕落上,场上几百口人,却安静到连个呼吸声都听不见。

太君后坐在太师椅上,原本握紧椅子把手的手指慢慢松开。

他轻叹一声,似是苍老无奈,“皇上想要替安王翻案,翻就是了,何必弄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哀家身上呢?”

他见过了太多大风大浪,怎么可能因为两出戏慌了手脚。

太君后反客为主,让众人以为这两出戏不过是皇上想为安王翻案,而栽赃在他身上的。

太君后以退为进,放低身姿,看向皇上,“哀家没有女儿,哀家扶你上位以来,一颗心为的都是你跟梁国,如今年迈落下一身疾病,哀家图什么,就图个寒心吗?”

“这大梁的基业,这大好的河山,姓的是梁……”

太君后像是难受到说不下去,缓了缓,才又道:“哀家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没有过自己的私心啊。哀家嫁进皇室以来,做的每一件事情,为的都是我梁国更好。”

“皇上,你怎么能因为一件旧案,就这么伤哀家的心。”

太君后已经咳了起来,“你要翻案,翻吧。你就不能等哀家死了,再翻吗?到时候你想如何便如何,总归哀家是看不见听不见了。”

太君后这么一番话说下来,刚才还震惊的文臣谏官们,这会儿又开始向着太君后说话了。

“是啊,太君后又没有女儿,他做这些何必呢。”

“一出戏而已,不知道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编排太君后。”

“可……”

可很多老臣都知道,这不是一出戏,这是当年的事实啊。

当年增加赋税一事的确是太君后提出的,事后国库没有银两也是真的。只是朝堂上如今新臣众多,所以知道真相的人不多。

底下议论纷纷,皇上适时开口,“礼部尚书沈云芝可在。”

沈云芝立马出列,行礼站在皇上面前,“臣在。”

皇上皱眉,厉声呵斥,“这便是你排的好戏!敢当众编排太君后的过往,扭曲事实,该当何罪!”

沈云芝立马跪下来,极力否认,“臣不知臣冤枉,这不是臣排的戏,请皇上给臣一炷香时间,臣定查清真相。”

“不是你排的,还能是梨花班排的?她们有这个胆子?”皇上怒道:“你出现如此大的纰漏,竟还想着狡辩,朕的大臣要是都像你一样,出事就会推卸责任,朕这大梁早亡了!”

“臣不敢,求皇上给臣时间,让臣去查。”沈云芝现在想的是戴罪立功。

她跪向太君后,“求太君后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臣定把背后改戏的人揪出来。”

太君后垂眸看她,眼底是讥讽跟淡漠。

她这是跟皇上一唱一和演戏呢?演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戏码吗?

早知道沈云芝有这本事,还请什么梨花班,请她上去唱戏不就得了。

太君后手肘抵着椅子扶手,手指撑着额角,“这事皇上做主吧。”

沈云芝惊诧地抬头看太君后。

明明上次进宫时,太君后还很依仗她,让她在文臣清流中带节奏,阻止皇上重提安王旧事,怎么、怎么现在要抛弃她了?

“礼部尚书沈云芝,污蔑编排太君后,办砸寿宴,”皇上看着沈云芝,“着其停职待查,尚书一职暂由礼部侍郎代理,先这样吧。”

沈云芝自然要喊冤枉,可惜的是皇上开完金口,就有人过来把她拖了下去。

皇上这才微微弓腰跟太君后说话,“太君后不要动怒,沈云芝不知藏了什么私心这才狗胆包天做出如此事情,您何必跟她计较。您看,朕已经停了她的职。”

意思是,饶沈云芝一命。

沈云芝还没走远,听到这话后背阵阵发凉。

皇上特意在太君后面前为她求情,只会让太君后更加相信她是皇上的人。

如果连太君后都舍弃了她,那她怕是真的没救了。

沈云芝脸色瞬间惨白,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被人利用了。

她扭头四处看,果不其然在一处光亮微弱的地方,看见了岁荌。

沈云芝瞪向她,眼睛恨不得将她活剐吃了,“是你!”

是岁荌改了她的戏!因为只有岁荌这么恨她!

岁荌微微笑,朝沈云芝慢悠悠走过来,“沈大人聪明,的确是我。”

是她拿着皇上的令牌带着木槿去梨花班改的戏。

要么说人家梨花班专业呢,短短两个时辰,戏就改完了。

而太君后寿宴时间比较赶,导致沈云芝只在最开始的时候亲自看了一遍戏,临开场前的几个时辰她忙到脚不沾地,根本没来得及再检查一遍,只核实了曲目便匆匆离开。

岁荌双手抱怀,笑盈盈看着沈云芝,“沈大人放心,好戏怎么可能就这一场。”

这不过是个前菜而已,重头戏还在后面呢。

但只是个前菜,就把沈云芝送走了。

不管沈云芝如何狡辩喊冤,都没人搭理她。

毕竟在太君后这里,已经坐实了她是皇上的人。

如果沈云芝留在现场看完所有的戏,便会觉得停职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沈云芝被拖下去后,太君后便借口说乏了,想先回去休息。

皇上喊来了御医候在一侧,“太君后放心,御医说您最近身子还好,这点戏还是能听完的。”

她着人拦下想上前的苍山,同时示意戏班子那边继续。

铜锣敲响,大幕拉开,这是一出好长的戏。

几乎演员出场的那一瞬间,众人就知道这出戏演的是什么。

《安王谋逆》。

太君后脸色都变了,他正要起身,皇上便伸手搭在他手臂上,将他死死摁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而站在他身后的御医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竟让他开不了口出不了声。

太君后转动僵硬地脖子,艰难地扭头往后看,余光这才瞥见那御医的模样。

赵鹤。

已经被停职的赵鹤,笑呵呵站在他身后,弯腰提醒他,“太君后,大戏开始了。”

这场戏平平无奇,算不得“大”,讲的不过是安王谋逆一案事发后,太君后的雷霆手段罢了。

安王被迅速判了死刑,皇贵君被赐死,三皇女幽禁于幽巷中。

众人知道的“事实”是什么样,这场戏就是怎么演的。

太君后闹不明白这里面安了什么明堂,看得也是稀里糊涂。

戏台上,扮演安王的那个演员,被赐死前跪在地上,高声道:“我冤!”

扮演皇贵君的演员,被两个下人架起来,硬把他往椅子上拖,想让他畏罪自缢。毕竟只要他活着,皇上难保不会心软。

而扮演三皇女的演员,从被寝宫拖出来后,就瑟瑟发抖地跪在地上。

她垂着头,身体抖如筛糠。

直到皇贵君脚踩在凳子上的那一刻,扮演三皇女的演员突然尖叫一声,从地上爬起来。

她发疯一样,用力推倒所有拉扯“皇贵君”的“下人”。

“父君你别死,你不要死,咱们跟母皇认错好不好,母皇那么疼您,一定会原谅您的,”她抱着“皇贵君”的身体,“咱们不就栽赃梁蕴谋反吗,她一个不受宠的皇女哪里比得了您这个皇贵君呢。”

此话一出,底下有大臣直接站了起来,伸手指着台上的“三皇女”,“梁虞!”

演三皇女的演员不是别人,就是三皇女梁虞本人。

太君后在看见梁虞的那一刻,眼睛睁圆,心瞬间沉入谷底,整个人颓然地往后一靠,没了半分挣扎的力气。

梁虞没死,她会把事情说出来的。

完了,要全完了。

认出梁虞的大臣越来越多,可惜梁虞因场景过于真实,以及梨花班的人物扮的太像了,早已代入进去,根本听不见别的。

“皇贵君”抱着三皇女,哭着问她,“虞儿,我要怎么跟你母皇解释呢。”

“就实话实说,爹我们实话实说,”三皇女梁虞道:“您是被君后的人挑唆了,真正想害梁蕴的不是你我,是他,是那个恶毒的男人。”

“那些龙椅龙袍全是假的,君后杀了您跟梁荷,把罪名全栽在梁荷头上,想用她去攀咬梁蕴。嘿嘿,他没成功,他没成功啊。呜呜但他杀了您,杀了您呜呜。”

梁虞又笑又哭,话说得也很奇怪,但反反复复就那几句,多听两遍就知道她说的什么。

她说的才是安王谋逆一案的事实,是当年的真相。

梁荷无罪。

三皇女梁虞扭头的时候,就对上“梁荷”的视线,“梁荷”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满脸不屈。

梁虞大叫着往“皇贵君”的怀里躲,“救我救我,我没有杀你,是君后杀了你。你、你活该,你死的活该,谁让你坏了我跟我爹的好事,你活该被冤死。”

“爹救我,好黑好安静,我好怕,我不要被关幽巷里,我要当我的三皇女,我是高高在上的三皇女。”

梁虞从地上跌跌撞撞爬起来,四处找,“我的玉玺呢,我的龙袍呢。爹,那些都是我的,不能给梁蕴,都是我的。”

最后梁虞再次跌坐在地上,抱着一团明黄色的布呜呜咽咽哭得好生可怜。

大幕到此落下。

可光未灭。

扮演“梁荷”的演员,脱掉刚才的血衣,一袭白袍站在台上,笑得无奈又悲凉,她问台下众人,“什么是事实?什么是真相?”

就在这时,另一个“梁荷”登台,站在她旁边,撩起衣摆屈膝跪下,高声道:

“罪人梁荷之女岁荌,求皇上重查当年谋逆一案的真相,还我母亲清白!”

她一开口,坐在台下的元宝眼泪就下来了。

元宝水蒙蒙的眼睛看着台上的岁荌,手指攥紧腿上的衣料,视线不舍得错开半分,一张薄唇更是抿得死紧,眉眼间全是对台上之人的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