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木收起圣旨,嘴角挑起笑意,“皇上口谕,抬平乐乡君为安乐乡君,享正四品待遇。”
他笑盈盈问,“所以,什么沈家表少爷?这是御赐的安乐乡君。”
一般赐封号是有讲究的,像“安”“乐”“寿”这些好的字眼,都是用在皇家少年身上,极少用来赐封外人。
如今抬“平”为“安”,可见皇上君后对岁岁的看重跟喜爱。
如果不是礼制不允许,恐怕就不是乡君了,而是县主。
所有圣旨都是要从礼部走一躺,青木来的时候已经欣赏过礼部尚书沈云芝的精彩表情,如今看他儿子,脸色也是有趣至极。
沈明珠的确傻眼了。
乡君?元宝他凭什么是乡君?他何德何能是四品乡君?
有了封号的男子便可以跟大臣们一样,领俸禄吃皇粮了,不再是平民百姓。
而他跟场上的这群少爷们,这群刚才还嗤笑元宝身份地位的少爷们,严格来说都是普通百姓,因为有官职的是他们母亲,不是他们。
可元宝不是,他现在有品级了。四品,是礼部尚书见着都要拱手喊一声“安乐乡君”的品级。
这个事实让沈明珠有些接受不了。
怪不得元宝不在乎什么沈家嫡子身份,跟乡君比起来,沈家嫡子算个什么东西。
沈明珠心里又酸又恨,憋得自己几乎难以呼吸。
他以为自己可以扬眉吐气了,结果他的高高在上不过是小丑跳梁。
他视为珍宝的沈家少爷身份,在元宝那里就是狗屎!
为什么,为什么!
沈明珠本来是屈膝行礼,这会儿直接跌坐在地上。
可惜场上无人在意他是屈膝还是坐着。
青木欣赏完所有人的表情,双手捧着圣旨,恭敬地将它递到元宝面前,“安乐乡君,君后赏赐您珍珠十颗,红玛瑙十串,金银各一箱,锦缎布匹十套。”
随着他话音落下,有下人将东西抬过来,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阳光下,那鸽子蛋大小的珍珠散发出的光晕晃得人眼睛疼。
听闻沈主君曾给沈明珠在太君后那里讨来过一颗珍珠,而现在君后,一赐就是十颗。
怎么比?拿什么比?
元宝虽然昨天晚上就知道自己被封为乡君,但这会儿依旧有种恍然的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
从刚才青木过来给他撑腰开始,到现在,他都有种踩在云端上飘飘欲仙的感觉。
这种虚荣感,可比在珍宝阁一掷千金爽多了。
元宝双手接过圣旨。
他谢恩后再看向面前这些男子们。
刚才趾高气扬,踩着高高的身份门第贬低羞辱他的人,这会儿全对着他屈膝低头不敢看他。
元宝环视一圈,只觉得解气。
他故意问,“我不能住在朝府?”
青木回,“乡君住在朝府是朝太傅的福气。”
元宝道:“我不配站在这里?”
青木应,“您应该坐在这里,该站着的是他们。”
元宝笑盈盈看向那群男子,“听见了吗?还有异议吗?”
那群人头低得不能再低,半句话都不敢说。
元宝满意地收回视线,他拿着圣旨,缓步往前,停在沈明珠面前慢慢蹲下来。
沈明珠抬脸看他。
元宝看他,“你瞧,沈家少爷算个什么,我可在乎?”
不知为何,沈明珠一听元宝这语气,就感觉他在说“狗屎狗屎,全是狗屎,你沈家就是个狗屎堆”。
沈明珠双手抓紧身上衣服,恨恨地抬起发红的眼睛看元宝,发狠地问,“你凭什么?”
凭什么没死,凭什么回京,凭什么得了君后青睐成为乡君?
为什么天底下的好事都是元宝的?
出生比他高就算了,他跟他爹费尽心思才拥有如今的一切,不知道花费了多少心机才辛辛苦苦走到今日,而元宝却轻而易举就可以踩在他头上,一跃成了乡君。
元宝故意茫然懵懂地摇头,“不知道呢,怎么好事全在我身上呢。不过一个乡君而已,很稀罕吗?”
他眨巴眼睛,挑起嘴角笑意,在沈明珠耳朵说,“明珠的身份我赏你啦,我现在用元宝的身份活得更好。”
沈明珠差点被刺激到发疯。
元宝才不是什么元宝,他是沈明珠,他是沈家少爷,沈家嫡长子的身份是他的才对!
沈明珠发疯似的想,他才是元宝,他不是沈明珠,所以这些好事都是他的才对!
他才应该有岁荌这样好看的姐姐,才应该有疼他如命的药铺妻夫,才应该成为乡君。
为什么,为什么被丢下的人不是他。
跟沈家嫡长子比起来,沈明珠疯狂想要乡君的身份,这些年,他能拥有的就是这份虚荣了。
可如今这份虚荣在元宝面前根本不值一看。
沈明珠咬紧下唇,恨到眼睛发红。
他恨元宝,恨沈云芝,更恨小柳氏,最恨的就是小柳氏。
他为什么犯贱到去勾-引沈云芝,为什么生下他这个贱种!为什么要他顶替珠珠成为沈明珠。
他这些年过得一点都不快乐,母亲的疼爱是有目的的,不过是想让他成为大家闺秀成为联姻的工具,而父亲的疼爱是虚假的,因为两人都知道他是假珠珠。
被这种“疼爱”包围,沈明珠根本不快乐。
生父小柳氏对他的爱更是把他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强加在他身上罢了!
小柳氏当不了嫡子,就让他去当,小柳氏嫁不了高枝就让他去,他终究不过是按着别人的期望去活罢了!
他唯一的快乐就是享受沈家嫡长子的身份,细品这份高高在上的虚荣。
可现在,虚荣也碎了一地。
沈明珠坐在地上的时候,元宝已经直起腰,看向那群朝他福礼尊称他乡君的人,缓声开口,“起。”
青木来的时候,厅里的颜节竹便收到消息。
他领着众人朝庭院走,“说是君后那边来人了,咱们去看看。”
路上,颜节竹看向柳氏,笑着问,“沈家哥哥今日心不在焉,可是有什么心事?如果有,尽管说就是,你我之间还见什么外呢。”
见他主动开口问了,柳氏深呼吸,终于忍不住,捏着袖筒跟颜节竹说,“不瞒你说,你府上的元宝,其实是我……”
柳氏差点脱口而出,只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下去,只轻声道,“是我弟弟的儿子,我昨日同妻主说了,她道孩子在你家叨扰不太合适,所以我今日来想把他接回去。”
颜节竹闻言忽然笑了,“沈家哥哥说胡话呢,哪有什么元宝不元宝的,那是岁家的岁岁。他从小在小县城长大,我家老太太可以作证,怎么能是你家弟弟的儿子呢。”
他声音疏离又客气,道:“这门亲可不要认错了,他年纪小攀不上。”
柳氏脸色一变,怔怔地看着颜节竹,像是不认识今天的他了。
他怎么、他怎么能扣下元宝呢?
其余人听见了,也跟着劝柳氏,“就是就是,你别认错人了,虽说你们长得像,但天底下的美人长得像不稀奇,而且那孩子姓岁不姓沈,怎么能是你弟弟的儿子呢。”
柳氏直摇头,“他是我家的孩子,是我沈家的孩子。”
“沈家哥哥莫要说笑。”颜节竹根本不承认。
说话间一行人到了后院,青木刚宣完旨,赏赐还摆在那儿呢。
颜节竹道:“瞧见了吧,这是安乐乡君,不是你沈家的表少爷。他是别人视若珍宝的存在,不是你沈家说丢就能丢的东西。”
他说完便笑着去元宝身边,其余人看了眼柳氏,也跟着颜节竹离开。
一时间,柳氏面比纸白,身子轻晃,往后退了两步。
珠珠被封为乡君了……
他为什么会被封为乡君……
他是,他是他的儿子啊……
柳氏看着人群中那个被人包围道贺的少年,看着他对着颜节竹眉眼弯弯,柳氏眼眶里的泪终于承受不住掉落下来。
那个少年站在阳光下,耀眼又夺目,熟悉又陌生。
昨日还能感觉到的那点血缘关系,今日好像彻底没了。
柳氏眼前一黑,晕厥过去,晕倒之前他心里清楚的知道:
他永远失去了他的亲生儿子。
今日之后,世上再无珠珠,只有岁岁,岁荌的那个岁。
他是刘长春跟何叶的儿子,是皇上亲封的安乐乡君。
八年前的那个小可怜,如今已是金凤凰,跟沈家人再也没有半分关系。:,m.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