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那么小找不到就算了,但小掌柜那么大的一个人,按理说也不应该没见着啊!
她们回来取了蓑衣斗笠,又开始出去找人。
“都喊大声点。”文元说。
猫不知道回应,但小掌柜听见了声音肯定会回应。
但文元完全没想到元宝跟猫一样,都没出声。
元宝是最先找到冰粥的。
小冰粥头回溜出门,到了陌生的地方就不敢再走了,它四处咪-咪却没人理它,它想回去又不知道走哪条路。
正好路上有个人拎着鱼往前走,冰粥眼睛放光,盯着那摆动的鱼尾巴,下意识跟过去。
只是人家进了家门把它留在外面。冰粥蹲在这家人门口,惦记着鱼,迟迟没离开。
元宝趁何叶没注意从永安堂跑出来,他站在路边看了下,观察到很多人都是拎着鱼从西边过来,然后往东边走。
元宝沿着方向一路朝东走,提着衣摆四处低头看,“冰粥,咪-咪。”
小猫受到惊吓肯定四处躲藏,所以得低头找。
因为元宝的咪-咪一字,还把巷子口里的野猫唤出来。
元宝也是运气好,没找多久,就在一户人家门口看见那抹橘色身影。
幸亏冰粥嘴馋,没吃到鱼就没离开,否则它要是受惊乱跑,元宝估计不会这么快就找到它。
元宝松了口气,蹲下来,柔声唤,“冰粥。”
小冰粥耳朵抖了抖,转身看见是元宝,立马颠颠地跑过来,边跑边竖起尾巴嗲嗲地叫,“咪”
好像在控诉说它没吃到鱼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冰粥拿脑袋蹭元宝小腿。
仿佛在问他:你怎么才找过来啊。
元宝只是笑,也不凶它。
毕竟猫都是不讲理的。
元宝伸手把它抱起来,脸上是笑,声音却是哽咽的带着庆幸的哭腔,轻轻说,“你怎么,怎么能乱跑呢。”
冰粥只是蹭着他的脸“咪-咪”。
元宝想站起来回去,可惜才起到一半就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差点栽回地上,他胃里一阵阵难受想吐,不得已又抱着冰粥蹲回去缓缓。
下雨了。
雨滴搭在元宝鼻尖上,微凉,带着点沉甸甸的力道。
元宝愣怔着抬头看。
灰蒙蒙的天上开始掉雨滴,雨水落在他脸上,坠进他发丝里。
“我会出来找你,”元宝喃喃问,“姐姐会不会出来找我呢。”
应该会吧。
元宝抱着一丝希望,像是为了证明什么,听见文元她们的声音后,抱着冰粥挪动几步,掌心盖着猫头,连人带猫缩成一团,蹲在那户人家门口的柴火堆旁。
就等等。
等上半炷香时间。
如果她没来,……那就再等半炷香。
元宝没等来岁荌,只等来了大雨。
雨越下天越沉,原本还算明亮的天这会儿灰蒙蒙的宛如天黑。
元宝把冰粥塞怀里抱着,安静地捡了根木棍当作拐杖撑着地勉强站起来。
回去吧,师父跟师公会担心的。
元宝神情麻麻木木,雨水顺着发丝跟眼睫落下,他脸上湿漉漉的,眼眶跟鼻子通红,唯有下唇发白印着几颗牙印。
摇摇晃晃站起来,元宝抬眼看着昏黑的天跟漫天的雨,心里一片茫然。
他明明记得路,却抬不起脚。
他像是被人丢弃在雨中的狗一样,知道那条路能回家,又知道回去也无用。
回不去了,因为他的原因,他跟姐姐可能回不去了。
元宝抱着猫蹲了回去,右手垂在身侧攥紧那根木棍,指甲深深地掐着树皮,好像这样才能缓解他胸口的疼痛。
那里像是缺了一块,但如果真的缺失了,又怎么会这么疼呢。
元宝已经感觉不到雨落在身上了,他衣服湿的差不多,长发不是贴在脸上就是贴在背上。
他眼睛朦胧,里面蒙着水雾,像是在看着地面的水坑但眼神又没聚焦。
冰粥小声的“咪-咪”,好一会儿元宝才慢慢回神。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他面前被雨水溅起水花的水坑这会儿一片平静。
元宝仰头看天,原本灰蒙蒙的天被一把水青色的油纸伞所取代。
他怔怔地昂着脸,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这好像是他的伞,因为他觉得那把土黄色的油纸伞不好看,姐姐亲自扯的布,给他做了把水青色的,上面还有他亲手绘制的墨竹以及他跟姐姐的名字。
岁荌找过来的时候,元宝抱着猫几乎缩成一团,一人一猫在这阴沉沉的雨雾里,像是被世界所遗弃,小小一团,无人注意。
四处都是屋檐,他却蹲在雨中,像只被主人丢弃的狗,没了半分躲雨的,也没了生存的意念。
岁荌没来由的胸口闷堵揪疼,气元宝胡闹淋雨,又心疼他淋坏了自己。
岁荌想起元宝出水痘那次,他被刘长春判定为天花的时候,岁荌感觉自己也被判了死刑。
她好像也不在乎天花是否有极强的传染性,而是就这么沉默地抱着元宝,听他在她怀里每一次吃力的呼吸。
那是岁荌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头一回把人放在心里。
她那时候想问元宝:我才刚开始喜欢你,你怎么能死呢。
那晚岁荌坐在元宝房中守了很久,久到她把所有能想起来的神佛都在心底求了一遍,她想,只要元宝能好,以后他就是想要天上的月亮,她也给他摘。
后来元宝不仅好了,这几年还慢慢长得那么优秀。从五岁儿童,到十三岁少年。
岁荌看着不远处那个身影,感觉漫天雨水快要将他淹没,他单薄清瘦的肩,被雨压得往下沉。
跟小时候不同,五岁的元宝能融进雨里,劝自己忍下。而十三岁的元宝却跟大雨对抗,执拗的不肯认输。
岁荌撑着伞站在元宝身后,没说什么,只是将伞无声往前挪动,尽数遮在他头顶。
岁荌想,他又不是要月亮,他只是想要她而已。
她什么都舍得给他,何况区区一个自己呢。
“怎么不回去?”岁荌见元宝侧身惊诧地看过来,轻声问他,“累了?”
元宝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慢慢别开视线,扭头看着面前的水坑。
“姐姐要走吗?”元宝深深吸了口气,尽量语气平缓地说,“什么时候出发呀?”
他想问的应该是“为什么没告诉我”。
但元宝忍下了。
元宝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个资格问,乖巧的弟弟应该不会问这么多。
岁荌走到元宝面前,蹲在地上看他,“过两日,今天你不舒服就没急着告诉你,我想等确定了时间再说。”
“姐姐真好,”元宝笑着抬脸看岁荌,眼眶通红,笑得甚是好看,轻声说,“我还以为姐姐会悄无声息的离开呢,原来姐姐会告诉我。”
他眼里全是水,眼底比头顶天色还要昏暗无光。
岁荌下意识皱眉,想抬手帮他擦掉眼泪。
元宝身体微微后仰,急忙眨巴眼睛,将眼泪挤掉,笑盈盈跟岁荌说,“没事姐姐,元宝没哭,元宝只是…只是眼睛里进雨水了。”
他抬手抹,“你看,擦掉就没有了。”
岁荌抿唇,在元宝抬手的那一瞬间,攥紧他的腕子,用力一扯将人拉到怀里,松手抱住。
她单手揽着他湿漉漉的后背,下巴轻轻搭在他头顶,低声唤,“元宝。”
岁荌一开口,元宝眼泪又掉下来了。
他往前跌进岁荌怀中,将脸慢慢埋在她怀里,额头抵着她肩膀从无声到有声,哭起来,“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要我了。”
他哭的好委屈。
所有强装的坚强在这一刻瞬间土崩瓦解。
“我都知道找冰粥,你怎么不来找我。”
“我要是被人捡走了怎么办。”
“你怎么能不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