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艾伦在听。

弗洛克带领［耶格尔派］占领了西甘希纳区的军部，并控制了训练兵团，煽动他们对现下已经没有巨人需要讨伐、新的敌人是人类而对传统立体机动装置训练的不满，将大量训练兵收归。

一声声的［献出心脏］回荡在支部上空。

不愿加入耶格尔派的原调查兵团士兵们，尤其是104期士兵都被关进地下室……被关起来也好，等一切都结束后，他们都还活着。

“来喝一杯茶吗。”

黑发的男人端着两只茶杯，空气中弥漫着清雅的茶香，他也有些感叹似的，“刚好看见橱柜里摆着来自日出国的茶叶，真是奇妙的香气呢。”

艾伦接过白瓷的茶杯，浅褐的茶汤飘着淡淡热气，一种他说不出来的花香味扑面而来。

“……好香。”

好似怀抱了一大簇花草般的芬芳。

艾伦实在不太会品茶，只感觉到喝下去胃里发热，香气还留在喉咙里，呼吸也是香的。谢伊在旁边含笑地看着他。

只有这一刻，艾伦·耶格尔什么也不想思考。

别国的信仰中将人类比作羔羊，又将恶魔描绘成头顶羊角的形象。

什么也不想理会。追寻自由的恶魔只想吞噬他的黑羊，撕碎了融进血肉里，将彼此间魂与欲与毁灭的纠缠延续到永恒。

谢伊的笑容已经是刻进本能里的动作，温和又静谧。

他张开双臂，于是艾伦就埋进他的怀抱，脸贴着男人的颈窝。谢伊比以前瘦了许多，因为雷贝利欧糟糕的环境，因为穿透肺叶的那一枪，因为病痛。

艾伦的手臂轻易就环住他的腰身，瘦且有力，阿克曼的肌肉密度比常人高太多。

因为巨人之力带来的超强再生能力，艾伦身上没有半点伤疤，而谢伊却意外的是疤痕体质。从第一次抓捕女型巨人阿尼的肩部贯穿伤到后来的面部烫伤，然后是玛利亚之壁夺还战的双手烧伤和吸入过多烟雾……再到袭击马莱后飞艇上的枪伤。

谢伊身上的疤基本可以与艾伦每次心态转变对应。

简直就像他前行路上留下的脚印一样。

艾伦静静地想，把头部往下移了移，耳朵贴在男人的胸口，听他的心跳和呼吸。

非常稳定的跃动，只是……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你肺部的杂音。”

“最开始是玛利亚之壁夺还战后。”谢伊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他的发顶，“偶尔有些喘不上气对我来说也只是一点小问题……而且壁内的医疗条件也很难检查清楚吧。我认为还是不要在这方面浪费时间为好。”

“然后就是一个月前的枪伤，大约是情况忽然恶化吧。一下子就变成这样了呢。”

“……”

“应该是遗传吧……我对早逝的父亲没有任何印象，只知道他是病逝。”他说，“他是不是阿克曼，我其实也不清楚。”

什么阿克曼血统纯正，不过是用来动摇三笠的理智的谎言。在她精神崩溃对自身的控制低下的时候，通过始祖之力对［巨人］的支配能力，让她在自己反应不及的时候［本能］为了［保护艾伦］而压制阿尔敏。

这一操作对于谢伊这样意志坚定的阿克曼是完全不起作用的。

“……这样啊。”

“顺利的话再活三年不是问题哦？我毕竟是个阿克曼。”

艾伦低笑一声。

“不止三年。”

谢伊的手指拂过他的侧颜，大约是巨人之力带来的影响，艾伦的体温比常人要高一些，对比于他微凉的手指，甚至显得有些发烫。

“三年就够啦。”男人轻柔地说，“不过如果能用始祖之力消除一切的话……”

“我会一直注视着你的。”

艾伦闭上眼睛，用鼻音“嗯。”一声以做回答。

他知道谢伊说的不止是消除自己的病症，也是这个世界的［病症］。

致使一切纷争与仇恨蔓延、累积然后爆发的……巨人之力。

83.

“前进，不断前进，前进至道路尽头，在尽头继续前进。”

“你会知晓一切。”

“去从根源上解决所有问题。”

84.

进击巨人袭击雷贝利欧，马莱一连损失了［战锤］与［颚］和叛变的［兽］。他们已经等不及半年后才能集结完毕的世界联军了。

以［车力巨人］为首的部分马莱士兵皮克潜入了岛内，意图埋伏并曝光始祖的位置，由［铠之巨人］进行牵制，用［反巨人炮］来远程攻击……极为冒险的做法，但他们已经别无选择。

皮克一边假意投降，说只要艾伦能拯救艾尔迪亚人、拯救她的家人，她愿意为他指出马莱士兵潜伏的位置。

一边心下顾虑着，根据她所了解的，那个一直跟随着艾伦的阿克曼为什么不在他身边。

她很不安，仅靠车力和铠的两个巨人执行这个计划，到底是太危险了。

尤其是在艾伦让人把她和贾碧用短短的镣铐锁在一起的时候，一旦要变身巨人，贾碧必然会被爆发的热量烧成焦尸。

虽然十分不忍……但恐怕也只能牺牲这孩子了。

……

事情往糟糕的方面发展了。

虽然顺利利用巨人化的爆炸引燃事先埋藏的烽火，暴露了始祖的位置，指引马莱的飞艇投放士兵和武器……但这期间的反应时间对现在没有武装保护的车力巨人来说是致命的。

车力巨人拉开距离的时候，发现始祖巨人只抬头看着天空上的飞艇。

她无法松一口气，只能尽快跑向藏有反巨人野战炮装备的墙壁边缘。光一个莱纳根本不是拥有四种巨人之力的艾伦的对手，在得到了［颚］后，铠之巨人的常规硬质化铠甲毫无用处。

然而。

“呜！？”

下肢瞬间失去知觉——或者说，直接失去了。

皮克当机立断，释放大量蒸汽进行干扰，同时借着掩护把自己从巨人体内弹射出去，在半空瞬间完成二次变身。

然而就在她试图看清袭击者的瞬间，两根雷枪直冲车力巨人醒目的长脸而去。

开玩笑的吧？

她愕然地看着黑发的男人眼熟的面孔。

欺骗了波克，利用了波克并让他被吃掉的阿克曼，独自一人来截杀她了。

先前阿克曼不知所踪，艾伦看着飞艇来袭波澜不惊的神情，对自己主动［投诚］似笑非笑的态度……一切她当时必须当做无事发生的细节串联起来，变成一个让她不得不接受的猜测。

马莱这次的突袭计划，他们大概早就有所防备了。

这下……真的完蛋了。

当莱纳变身的铠之巨人从降落震出的烟雾中走向始祖巨人位置的时候……看见了令他绝望的一幕。

明显牙齿与手部有所变化的巨人，正握着一个血淋淋的黑发女人塞进嘴里。

用望远镜观察的马加特等马莱士兵也是一阵惊惧。

皮克……［车力巨人］也被夺走了。

站在始祖巨人掌心里的黑发男人……是谢伊·阿克曼破坏了车力巨人，并把巨人本体带给了始祖巨人。

［战锤］的硬质化，［颚］的爪牙，［车力］的耐力……

还有另一个对方不知身处何方的［超大型巨人］与不知生死的［女型巨人］，和叛变的［兽之巨人］……

仅凭一个铠之巨人，希望微乎其微。

“所有炮火！瞄准始祖巨人！”

85.

当吉克赶到西甘希纳区的时候，战事呈现出奇异的状态。

飞艇在天上扫射地面的士兵，炸药包集中丢往始祖巨人的方向，为了保护艾伦不被［反巨人武器］偷袭的耶格尔派和义勇军与马莱士兵交战，而正中心的巨人的战斗完全一边倒。

莱纳不是艾伦的对手。

吉克没想过皮克刚被艾伦吃掉，他没看见车力巨人的影子，以为她之前在雷贝利欧一战的雷枪和冲击波影响下牺牲了。

铠之巨人的铠甲被硬质化拳头和利爪打得七零八落，周围的炮火对他事先的硬质化保护层来说毫无用处。始祖巨人低下头，毫不费力地把铠之巨人的本体从后颈部咬出来。

莱纳怔愣着，眼前一片血肉模糊。

——我终于……可以死了。

他忽地看见什么，惊愕地睁大眼睛，随后就被巨人吞入腹中。

吉克深感触动。

“你居然做到了这种程度……艾伦。”他站在墙壁上，捏碎了手中的巨石，“接下来，就交给哥哥吧！”

漫天碎石击毁了天上的飞艇，骤然燃烧起熊熊大火，几乎如晚霞般染红天空。

“啊啊……吉克！”

耶蕾娜张开双臂，仿佛要隔空拥抱什么一样，她激动极了：“就像宗教的众神一样……耶格尔兄弟将改变这一切！改变历史的瞬间即将到来！”

具有威胁的飞艇如数坠毁，哪怕这次突袭的最高指挥马加特下令优先击杀兽之巨人也已经来不及了。

始祖巨人……艾伦·耶格尔运用战锤的力量，建起了两扇高高的屏障，将徒劳的炮火阻挡在硬质化水晶外。屏障内只有逐渐靠近的耶格尔兄弟，以及……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还能看见你啊，谢伊·阿克曼。”

兽之巨人低沉的嗓音在屏障内回荡如闷雷滚动，“你总能让我出乎意料。”

无论是玛利亚之壁，还是雷贝利欧，亦或者现在。

从始祖巨人口中跳到艾伦抬起的掌心里，顺着对方抬手的动作又转移到巨人肩头。浑身被打湿的谢伊无奈地将头发捋到脑后，面容语气依旧带笑：“毕竟我发过誓，我将注视艾伦直到最后一刻。”

“嚯……”

吉克意味深长地感叹一声。

“艾伦，现在就是实现我们的目标，拯救所有艾尔迪亚人的时刻。”

巨大的野兽抬起他覆盖着长毛与尖爪的手臂，这双与他体型来说甚至称得上有些可笑的的细瘦肢体与他的［吼叫］，玩弄并葬送了无数调查兵团士兵与壁内的无辜居民的生命。

进击巨人……艾伦幽绿的眼睛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他能感觉到谢伊握着自己一缕头发的轻微力道。

始祖的巨人抬起手，因为合并了［颚］，原本平齐的指甲像猫科一样可以弹出甲床。

两双同有利爪的巨大双手交握的瞬间——

86.

漫无边际的沙地，尽头的光之巨树。

无数记忆碎片的交错。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人类赋予它的意义。

“这里是……”

艾伦仰望着那头的［树］。

“所有道路交汇的［坐标］……”

吉克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艾伦回头，看见他坐在沙地上，脖子被从沙中延伸出来的镣铐紧紧锁住。

他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头发胡子和指甲都变长了。

“……我是这么认为。继承了始祖的王室人员，在使用了始祖的力量时，应该就会来到这里。”

“……哥哥。”艾伦似乎有些惊讶。

“我等你等的好累……艾伦。明明应该只是一瞬间，可我却感觉已经等了你好几年。”吉克疲惫地说：“不过，我们成功了。我们拿到了始祖的力量。”

就在兄弟二人对视之时，一个人影从尽头走来。

衣着破旧、神色空洞的少女……始祖尤弥尔来到他们面前。

在吉克被利威尔等三十个调查兵团士兵监管在巨树之森的时候，吉克利用脊髓液红酒将除利威尔外所有人变成了巨人，但依旧被他击败，并在肚子上插了雷枪。

为了梦想……吉克引爆了雷枪，被炸得只剩下半截身体。而就在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的时候，却又睁开了眼睛，看见始祖尤弥尔用沙子重塑了他的身体。吉克因此活了过来，并被弗洛克等耶格尔派士兵接走，与艾伦汇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