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伊更像是在期盼着什么，见证着什么。
直到现在……艾伦似乎终于可以确定了，谢伊所了解的那些事。他真的知道一些远超常人理解的东西，而艾伦并不需要去挖掘他的过去。
因为那是［未来］。
［总有一天，我的一切都会向你摊开。只是这个过程大概并不愉快。］
［选择权在你。艾伦。］
说到底，其实也并没有什么选择的余地留给他啊。
那个无望的未来……
艾伦看着夜幕下的海，白天初见的美丽宝石在此刻露出自己神秘危险的一面。几近深黑的浪花裹挟着被席卷而破碎的月光拍打在沙滩与礁石上，发出连绵成片的［潮汐］声。
他忽然觉得谢伊也很像海。
幼年时的向往，与长大后对其神秘与背后危险性的进一步认知。
无声又喧嚣的浪潮一直陪伴着艾伦。
这种在胸腔中燃烧的情感又是什么呢？
他转过身，看见望着自己的谢伊。夜色让男人的眼睛凝成一抹化不开的浓黑，星与月的辉光都无法将其点亮。
唯有太阳与爆燃的火光……
“谢伊……”
艾伦想问些什么，但发现自己还似乎说不出口那个字眼。
而谢伊眉眼柔软地看着他，露出微笑。
“每个人都有不同的理解与判断。”他轻轻地说，“你是我注视着的孩子，我明白你的思量。”
男人张开双臂，柔软微卷的发梢在耳边随风飘荡，嗓音低柔如夜风吹拂。
“我们选择了彼此。此外的其他关系都还重要吗？”
艾伦低低的笑出了声。
“是啊，谢伊。我从小就知道，你会理解我的想法。一直以来，你都是这样的人啊。”
十六岁的艾伦身高已经基本和谢伊一致，他走过去，拥抱他，把脸贴在男人曾经被木刺贯穿的左肩上。就在这布料下面，是永远不会随着时间就消弭的伤疤。
“哪怕道路的尽头是错误？”
谢伊几近慈爱地用手掌顺着艾伦的后脑拂过他的后颈与脊背。少年的身形已经挺拔起来，筋骨结实，源源不断散发着热量的血肉中蕴含着高墙之外人类所恐惧垂涎的力量。
“对错与否，本来就是由人类所赋予的定义。”
“不亲自走过去看一看，又怎么会知晓道路的尽头是什么。”
“未来，会很辛苦呢……”
艾伦闭上眼睛。
［未来］啊……
但他至少已经确信，理解自己想法的人就在身边，前行的路上他不是独自一人。
这样就够了。
52.5
在三笠终于鼓起勇气，对谢伊说起曾经艾伦九岁那年，为了保护她而杀死了人贩子的那一刻，谢伊就已经明白。
三笠对艾伦错位的认知，在未来一定会造成某个巨大的分歧。
艾伦固然是善良勇敢的孩子。
同时他在九岁的时候，就已经敢毫无惧色地亲手杀害两个成年人。
把这样的艾伦视作□□般的三笠不见得能想清楚，他到底拥有怎样的魄力。
所以啊。
从一开始，从所有人没有意识到的时候，选择的结果就已经出现了。
是恶魔选择了恶魔。
53.
“感觉艾伦这段时间变了很多呢。”韩吉说，“这个年纪的话，大概也该到了［那个时期］吧？”
比起以前冲动易怒的毛头小子，现在显得沉默了些，和让扭打起来以至于叫利威尔一人赏一脚的情况也没怎么出现过了，不过确实也还会互相呛声。笑容比起以前的开朗显得矜持了起来。
头发也留长了。
倒是那双意志坚定的碧绿眼珠，和之前并无区别。
利威尔嗤了一声，“那小鬼安静点也好，省得我再去收拾。”
“十六岁，正是青春呢。”
谢伊笑道，随即笑容逐渐染上些许苦涩。
艾伦现在也不过才十六岁，但已经知晓巨人之力持有者在继承这份力量之后只能再活十三年……九岁继承巨人之力的艾伦的生命只剩下六年了。
韩吉的笑容也沉下来。
在制造巨人断头台的时候，艾伦就因为频繁的硬质化训练流鼻血……虽说对寿命的消减他们心里早有预料，但是十三年……
三个年长者陷入短暂的沉默。
“关于海的那边……”韩吉问，“谢伊你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谢伊摇了摇头，“暂时想不明白呢……”
“现在我们的工作方面都落后世界太多，而且种种状况叠加起来，根本看不到和平解决的可能性。”
“不过至少这一两年里，我们应该还是安全的。毕竟女型巨人和超大型巨人都被留在了我们这里，兽之巨人和铠之巨人也可以说是落荒而逃。那个名为马莱的国家此刻，大概还正在与过去结怨的国家交战而暂时无暇顾及我们吧。”
“一旦那边战争结束，他们必然会立刻想办法夺取艾伦……”韩吉接上道，也是眉头紧皱。
“是啊。”谢伊叹息，“而且会比之前更加迫切。更何况我们现在并不清楚世界对于艾尔迪亚人，尤其是墙内居民的看法……不过光是恶魔后裔这个称呼，也足够我做出最坏的打算了。”
利威尔沉默着喝了一口茶。
“与世界为敌什么的……”韩吉实在是苦笑不得，“真是太吓人了。”
“只要还有巨人之力存在，世界与艾尔迪亚人的隔阂就永远不会消失。然而暂且不说如何消除巨人之力……单单是冰爆石等帕拉迪岛的地下资源，就已经足够人被垂涎三尺。更何况我们落后了世界一百年，科技也和外面大有不同。”
谢伊一条一条拆解着，“掌握着多种巨人之力的马莱在战争方面必然相当依赖它们，尤其是那个王血的兽之巨人……实在是优秀的屠杀机器。不过那些没有巨人之力的国家呢？百年前他们和我们一样使用□□，对巨人基本毫无作用，那么他们为什么不研发威力更大比如雷枪一样的武器？”他做了个端枪的动作，“就这样，从几百米外‘砰’地一下，直接把巨人的后颈打出一个洞。”
“用百年研究出这样的武器，我想并不难吧。”他说，“火炮更是同理。”
“而智慧巨人毕竟只有那么几个，能够指挥无垢巨人更是只有一个王血巨人而已。更多时间，战争还是人类之间的战争。”
“那么马莱当然也拥有着针对人类研发的武器。”
谢伊语气平平地说，“老实说，我甚至怀疑为马莱上战场卖命的到底是不是马莱人。毕竟反正艾尔迪亚人都是能够变成巨人的［恶魔］，那么就像雷斯王夺走墙内居民的记忆那样对遗留在马莱的艾尔迪亚人洗脑不就行了吗？让他们对于自己是［岛上恶魔的同族］而忏悔，让他们从小将消灭［恶魔］为马莱而战当做是一种荣誉和赎罪……阿尼莱纳和贝尔托特他们，不正是因此被选择继承了巨人之力吗。”
“……别再说了。谢伊。”
韩吉无力地捏了捏眉心，“就算是已经推演过的局势，再次从你嘴里说出来也是格外的让人绝望啊……”
“如果想要更加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就必须把墙内力量发展到世界水平，但是我们缺乏时间和方向……如果牺牲女王陛下让艾伦启动墙内巨人进行威慑虽说可以争取更多时间，可……”
“落后世界百年的我们甚至不知道向什么方向发展，又怎么能快速追赶到世界水平。”谢伊摇了摇头。
“而且根源问题依旧得不到解决。只要世界上还存在着巨人之力，艾尔迪亚人还是能够变成巨人的族群，世界对艾尔迪亚人的忌惮和随之诞生的毁灭欲就不会消失……尤其是帕拉迪岛的［恶魔后裔］的我们。”
韩吉把头发抓得一团糟。
54.
后来，调查兵团遇上了渡海而来的马莱的舰船。
潜在水中的艾伦划破掌心，径直在船底位置变身巨人，肩背将那艘包裹着钢铁的船扛起来，在船上一众马莱士兵惊慌的喊声里，将舰船丢在了岸上。
“哟！各位马莱的士兵你们好啊！欢迎来到帕拉迪岛！”
韩吉一脚踩在礁石上，声情并茂肢体语言丰富地大声喊道：“我是韩吉！特意前来迎接千里迢迢渡海而来的各位贵宾！长途跋涉一定累了吧！请过来这里喝杯茶放松一下吧！”
她一把揽过旁边已经双手绑在身后的马莱人，是马莱先遣部队船上的一个名为尼科洛的厨师。
“顺带一提！我和早你们一步上岸的贵宾已经成为好朋友了呢！你说对吧！尼科洛！”
尼科洛背后还杵着利威尔的刀片，他咬了咬牙，然后豁出去地大喊道：“队长！不要管我！杀了这群恶魔！”
韩吉脸上的笑也僵了，“你在说什么啊尼科洛！”
利威尔简直没眼看这个闹剧：“都说了这家伙根本没有和你演戏的兴趣。”
“尼科洛……！”那个马莱队长此刻也破口大骂起来：“你们这群恶魔给我听好了！我们马莱人才不会听［低贱血统］说的话！也不会和低贱之人一起喝猪的小便！”
“……你这么说！那好啊！居然如此口出恶言！”
韩吉继续喊道：“没看见你们身后的巨人吗！你们要怎么逃离这里啊！？”
十五米的进击的巨人闻言也配合地微微低头，冷冷地盯着满头冷汗的马莱队长，巨大体型扑面而来的压迫感让船上所有马莱人心生恐惧。
“可恶……！”他端起枪支，“我们岂会屈服于恶魔的力量！尝尝马莱人的问候吧！”
然而枪响之后，倒下的却是那个身材矮胖的马莱队长。
“唉？”已经趴在礁石上准备躲避枪击的韩吉，以及旁边埋伏的调查兵团士兵们和船上的马莱人也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