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绵密，瞬息间将巨人的手掌砍碎，伴随着筋肉割裂血液四溅的同时，还有一声清脆的钢铁断裂的声响——手掌保护下的皮肉，居然提前硬质化了。
谢伊目光一暗。
兽之巨人来不及松一口气，心下庆幸自己刚才突然闪过的直感，另一只手便用力拍向后颈，意图将这个突然而然的袭击者拍成肉酱。
谢伊立刻从巨人的后背跳下去，抽出最后两把刀片自下而上割裂对方腋窝的筋腱。
“拖住其他巨人！”他厉声喝道，“这个家伙交给我！”
飞速斩杀一个十二米级巨人的利威尔闻声立刻调转方向，旋风般切碎另一个巨人已经抓住了新兵的手臂将其解救，然后反手将巨人斩杀。
精锐的迪尔克班和马雷奈班早在这畜牲第一批炮击般的碎石下牺牲了，如今一齐冲锋斩杀巨人的不过是后勤组的新兵们，有的人甚至之前隶属于驻屯兵团，连一个巨人也没有讨伐过……埃尔文率领的这场冲锋无疑是将所有人当做吸引其他无垢巨人的诱饵，好让已经成功近身的能谢伊顺利斩杀兽之巨人。
而利威尔的任务正是收割那些无垢巨人。
只要他动作够快，这些士兵们就能多一分存活机会。
当他砍下最后一个十五米级巨人的后颈，踩着冒出蒸汽的巨大尸体回头望去，仅有小半人数士兵在遍地血液与尸骨中茫然张望，确认彼此的存活与巨人的消灭后失声痛哭。
利威尔此刻无暇顾及这些，他在蒙蒙灰雾中看见一个人影从巨大的轮廓中起身。
谢伊反其道而行之，兽之巨人将后颈部位硬质化，他就从巨人的正面开始切割，生生将兽之巨人的本体从胸腔掏了出来，切断四肢穿透锁骨钉在巨人残骸上。
他全身浸透了巨人的血液，此刻正因蒸发浑身冒着热气，整个人宛如地狱爬出的恶鬼。
“真是，废了我好一番功夫啊……”因为之前吸入了太多烟雾，此刻放松下来，男人的嗓音沙哑的厉害。谢伊笑着，把另一把刀片捅进金发的兽之巨人本体嘴里，“这位先生，有什么话，我们可以之后详谈。”
喂、这家伙——
谢伊回头：“利威尔，情况怎么样？”
原来这家伙就是那个阿克曼！金发的兽之巨人本体死死地盯着他，却因为对方满脸黑红的污迹难以辨识，仅看出偏向狭长而微微下垂的眼型、与一对仿佛能吞噬所有情绪的漆黑眼珠。
利威尔知道谢伊这家伙仅仅是在问埃尔文的情况，仅剩独臂还带头当诱饵的家伙很容易因为操作不及而丧命，而利威尔再强也仅有一人，面对几十头大型巨人的围堵也感到棘手。
视线在烟雾中飞快搜寻熟悉的人影，利威尔呼吸有些急促，“调查兵团全员！确认团长位置！”
只要那个人还活着，哪怕只剩下一口气，在携带着巨人化药剂、并且已经捕获了智慧巨人的情况下，就能让他起死回生——
然而，就在下一刻。
“身后——！”
某个女兵尖锐破音的嗓音凄厉地划破空气传入所有人耳中，利威尔骤然扭头，却发现正在谢伊身后，扑出了那只背着物资的四足步行型巨人，正张开畸形的长嘴对他一口咬下。
“喂！”
来不及了。
谢伊匆忙应对，刀刃划破了巨人的一侧眼珠，却没能阻挡对方连带着被钉住的部分血肉与刀片一起，衔起金发的巨人本体扭头狂奔。
“混蛋——”
利威尔目眦欲裂，而那巨人一个猛摆身，背上的箱子就忽然散开，失去压身的负重物资后，他的速度徒然快了一节。更别说刚才的冲锋中战马死的死伤的伤，附近的丘陵地貌也断绝了利用立体机动装置追击的可能。
匆忙之下直接从巨人残骸上翻滚下去，谢伊喘着气撑起身体，捂住宛如刀绞的侧腹部，额头渗出冷汗。
居然在这时候肌肉拉伤了……
“所有人！立即确认存活情况！”他咳嗽几声，嘶声命令道，“火势正在蔓延！立刻返回内门城区！”
服从命令是士兵的职责。幸存的能够活动的新兵们立刻行动起来，把无法行动的伤兵扶上仅存的战马或背在背上，而那些已经死亡的尸体和无法挽回伤势的弥留之际的同伴只能忍痛舍弃。
“团长在这里！还有呼吸！”
谢伊和利威尔立刻转过去，只见一个士兵挪开战马的尸体，露出下面已经面无血色的埃尔文，他的右腹被巨人撕裂，已经露一些血红的内脏和肋骨。
利威尔立刻把披风撕成布条用力勒住他的伤口。
与此同时，西甘希纳区方向发出巨大的砸落声响，“超大型巨人倒下了！”
“快，只要让埃尔文夺取了巨人之力，这一切就没有白费！”谢伊和旁边的士兵一起把埃尔文扶上马固定在利威尔背上，“瓦斯还够吗？”
“还剩一些。”利威尔咬牙道：“这里交给你了！”说罢立刻策马奔向内城。
烟更浓了，士兵们咳嗽着流着分不出劫后余生还是被烟火熏出的眼泪，互相背扶着负伤的战友，牵着战马听从指挥率先往野火烧不到的城区赶去。
谢伊落后一步，为那些伤势过重无法移动而不得已被留在原地等待死亡降临的士兵们闭上眼睛。
“至少在这最后一刻，还是不要那么痛苦吧。”
他呢喃着，轻轻溅起一朵朵微小的血花。
43.
顺着信号弹的痕迹，从别的士兵身上借走了还剩四成的瓦斯罐，谢伊落在房顶上时正看见艾伦、利威尔和旁边的三笠，被砍断四肢的超大型巨人本体贝尔托特·胡佛，以及躺在房顶上的埃尔文和另一具看不出原貌的焦尸。
……不，他还活着。
“谢伊！”艾伦带着欣喜的哭腔喊道：“太好了！阿尔敏和团长都有救了！”
谢伊目光凝了一瞬，“阿尔敏？”
除了谢伊一直携带着的［颚］的脊髓液，利威尔也保管着一支来自割喉者凯尼的巨人脊髓液。
此刻利威尔也松了口气，无论是气若游丝的阿尔敏还是脏器受损失血过多的埃尔文，再耽误下去都有可能立刻死去，谢伊的赶到非常及时。他问三笠：“铠甲巨人你们已经解决了吧。”
发射了信号弹的三笠咬着牙，点了点头。
“利威尔给阿尔敏注射。”
谢伊立刻做出判断：“就近让阿尔敏吃掉超大型巨人，三笠和我一起，带着埃尔文去铠甲巨人那里。”
他说着迈步的瞬间又忽然僵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体力基本告罄又肌肉拉伤的情况下强行使用立体机动装置，撕扯间的剧痛几乎让他一个踉跄从房顶斜坡上滚下去，面对三笠的担忧也只能咬牙让她顾好背上的埃尔文。
幸亏她是个阿克曼，要不然不一定能搬得动他。
然而，异变突生。
“喂、开什么玩笑，你这四足畜牲——”
给阿尔敏注射完脊髓液就赶来的利威尔咬牙切齿着，愤怒得几乎在发抖。
本以为看起来没有什么强大攻击力的四足巨人带走兽之巨人本体直直奔向玛利亚之壁是为了逃跑，却没想到他居然还敢再绕过西甘希纳区的外墙，佯攻韩吉的下一秒就咬住旁边的莱纳，像前不久那样快速奔逃起来。
在这头巨人的背上，原本用来固定物资的平台现下只剩肢体还没有完成再生的兽之巨人本体。
而在场的所有人，韩吉和新兵们装备都已经耗尽，利威尔在背着埃尔文翻过内墙降落时就已经用光了瓦斯，只有气罐里还有三成瓦斯的谢伊却也已经精疲力尽，刚下意识发射绳索，就因为腹部肌肉被撕扯的抽搐着直不起腰而半途摔在地上。
原本三个已经落入手中的智慧巨人，转瞬间居然因为那个四足巨人脱手了两个，调查兵团牺牲了那么多，换来的居然只是他们几个小时就能恢复的伤势……
谢伊嘶嘶地抽气，抖着手把贴身内袋里的铁盒掏出来放在旁边后，就蜷缩着倒在地面尽力缓解疼痛。
“谢伊！”
韩吉试图扶起他却无从下手，只好先拿起铁盒，奔向利威尔和埃尔文的位置。
“超大型巨人那边、”
“……那家伙已经被吃掉了。”利威尔面色铁青，单膝跪在被放置平躺在地上的埃尔文身边，拿出已经用过的针筒，“喂，埃尔文，接下来虽然你会做一场漫长的噩梦……但我向你发誓，你一定——”
“……”
“……埃尔文？”
一片古怪又悲凉的寂静。
埃尔文忽然抬起的手臂打断了利威尔的动作，他半睁开眼，最后看了一眼被火光和浓烟熏染得无比阴沉的天空。
“……老师……说那并不存在……”
他微弱地说。
“……怎么调查出来……的呢？”
“人类……巨人……”
像被炭铅涂抹过，深深浅浅层层叠叠的黑与灰。又像某一个人浮沉晦暗的目光。
……这样啊。
“……我已经……”
你的确早就知道了。
然后他呼出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
利威尔不知道这个男人在最后一刻想着什么，或许是过去的战友，又或许是耶格尔家的地下室里的世界真相。
“埃尔文，我向你发誓。”
他低声说。
“我会用那些该死的畜牲的脑袋来祭拜你们。”